方一羽见皇帝似乎颇有兴致,乘机道:“难得皇上忙里抽闲,来看太子公主们的功课。刚才微臣正在说,打算从今日起讲授乐理。”
皇帝点点头道:“嗯,诗书礼乐,无一可废。小孩子们也该学学这个了。”说着微叹一声:“当年,连城的母亲浅湖公主,可是精通音律的大行家。她平生最得意的事迹,就是设计出可以同时奏出八音的乐器,尤其以品箫见长。可惜——”他神情原本颇为温和,此时却渐渐有些悠远了,轻轻叹息:“浅湖之后,再无这等国手。”
方一羽心下道:“皇帝性情冷峻严厉,对御妹浅湖却颇多赏识,这位长公主想必才情甚是过人。嗯,观其女而知其母。琦歌就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浅湖长公主其人灵慧可知。只可惜红颜薄命。”
琦歌听得心头一痛,竭力想回忆起母亲的样子,却只能想到一个烟云缥缈中绝世美丽的模糊影子。“母亲呀……”不知不觉中,她忽然发现眼前模糊,一滴水珠滴落尘土。琦歌心头一惊,只怕被皇帝看到起疑,悄悄侧过头去。
李越心细,一直留神琦歌,眼见她终于不能自制,流下泪来,心下怜惜惊骇:“不好!哪有傻子还会忽然感伤的!这要是被皇上看到,定然出事。”悄悄在手上沾了一点墨汁,长身而起,泰然自若走到琦歌身边,微笑道:“公主,你的脸上又粘了点墨印,快擦掉吧。”随手往她脸上一拂,却正好用墨印掩去泪痕。
琦歌心下一惊,知道李越把一切看在眼中,又是感激又是痛苦,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无奈哽咽道:“谢谢李哥哥。”李越对她温然微笑一下。
皇帝看到她流泪,眉头微皱,问:“连城,怎么了?”
琦歌哽咽着低声道:“琦歌真的很笨,老是粘上墨印。”
皇帝叹息一声:“真是个傻孩子。”也不顾她脸上墨污,伸手缓缓为她抹去泪水。旁边小太监见状,赶紧上来伺候。
皇帝示意小太监先服侍公主,自己随意用丝帕擦了擦手,对方一羽道:“方卿家,既然如此,你就好生教导太子公主乐理。”
方一羽听得皇帝此言,正中下怀,忙道:“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过,为了教授得当,臣尚有一个建议。”
琦歌一听,知道他定有什么古怪主意,也留神倾听。
皇帝看了他一眼:“哦?”
方一羽道:“音律之学,最是需要师长引导,勤加练习。太子夙彗天成,想必学也不难。只是公主……恐需多加辅导。臣是外臣,虽可讲授乐理,却不便经常引导。倒是宫中现有高明人物——”
李越一听,暗骂一声:“好贼的方一羽!这却是借着琦歌装傻之事,一口咬定她笨,需要时时有人教导了。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悠悠道:“你是说皇姨宛儿?”
琦歌心下奇怪,暗忖:“方师傅果然在作怪。他这么费尽心机,定要把祁皇姨安到我身边,却是为何?”祁宛温柔腼腆、举止儒雅,琦歌是见过的。昔日重病之时,祁宛还来看望过几次,对这位美丽羞涩的小皇姨印象不恶。但方一羽为何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把祁宛送过来,她却想不出其中缘故了。
方一羽拱手道:“皇上圣明。祁小姐饱学才女、闺仪风范无一不佳,若能由她时时教导公主,岂止音律之学,其余也可多加关注。想必可以让公主获益匪浅。”
皇帝沉吟一会,点头道:“好。就依卿所奏。传朕旨意,着祁宛即日起搬入锦文宫,为公主掌书女官。”
方一羽一愣,他本意是想游说皇帝,让琦歌搬入皇后的昭阳殿,借着昭阳殿的防备森严,防范铁玄凛对琦歌不利。却不料皇帝会做这等安排,一时间大出意外。颇觉难以测度,悄悄瞥了皇帝一眼,但见他神情淡然,也不知道这位圣天子到底如何考虑。
琦歌心下道:“原来如此。莫非父皇和方师傅是故意一唱一和?不对。父皇做事,从来干净利落,何曾顾忌过什么?他要派祁宛来,还用得着和方师傅做戏吗?看来父皇事先应该不知道方师傅的建议。不过,把祁皇姨安置到锦文宫,分明是父皇对我疑心日重,所以要派祁皇姨监视我。嗯,看来方师傅没有把昨夜之事禀告父皇。我以前毕竟把他想的太险恶。只是,他和父皇不谋而合想到派祁宛,却也奇了。”越发觉得方一羽善恶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