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后,琦歌知道事态紧急,这当儿顾不得寻找祁宛,心下沉吟:“就算明日有大臣出于礼教出面反对父皇立外侄女为妃,估计以父皇对江南林家志在必得的心态,也一定会排除一切阻力的。这次不跟铁玄凛走也不行了。可铁玄凛住在宫外,他要找我,可以想办法潜入;我要找他,却并不容易了。如今父皇立妃之事迫在眉睫,再也等不起,必须想个办法。”
她盘算着,必须派人给铁玄凛通风报信,否则到了明日,立妃之事一定,只怕更难脱身。想了一会,叹得口气,缓步而出。
这一出门,不禁抽一口寒气。原来宫外又加了不少侍从守护,还都是一些陌生面孔,想是皇帝怕她做怪,连锦文宫的侍卫也一下子换了。
琦歌原有设法说动相熟侍卫通风报信的意思,一看这个阵势,知道没了指望,这下形如软禁,不觉皱起眉头。为首侍卫长见她出来,毕恭毕敬一躬身道:“娘娘万安。如今夜已经深了,请娘娘安寝吧。”口气不急不躁,显然经过严格的培训。奇怪的是,这人却不叫她公主,反而称为娘娘,应该是得到皇帝吩咐,从此改口。
琦歌不动声色,点点头,心下道:“如今之计,倒不如指望皇后,或可得脱。她虽恨不得我死,却也胜过嫁给父皇。是了,祁姐姐是皇后的人,她或有办法。”当下淡淡道:“琦歌要找祁姐姐陪我睡。祁姐姐呢?”却只字不提自己把祁宛抱到床上,她却不知如何失踪之事。
那侍卫长做难道:“这……”
琦歌皱眉道:“怎么啦?”
那侍卫长一咬牙,施礼道:“娘娘还是别为难小人了。小人什么也不知道。”神色惶恐。
琦歌心头打了个突,知道不好,祁宛只怕因为行刺失败又受重伤,被两家主子视为没有利用价值,或者被皇帝识破,遭遇了什么可怕之事!这可怜的女子,只怕此时已不在人世。但现在她自己,却也到了危急关头。
琦歌不禁心下伤感:“祁姐姐,我二人虽身份各异,却一般的不由自主,竟是要宰割由人么?不,我不甘心啊!”
一想到祁宛,琦歌心头忽然一亮:“是了,哥哥在宫中定然还有奸细,用以监视祁宛,同时定期给她解药。既然祁宛来了锦文宫,那奸细定也跟来了!父皇上次指派侍卫之时,祁宛还没到锦文宫,可见奸细不在侍卫之中。所以这次撤换侍卫,应该没能动到那个奸细。我若布置得当,这倒是个可用之人。”
她心下一喜,随即想到:“只是,我该怎么找出他,又让这人肯为我所用?”她想了一下,估计那奸细只怕此时也混在人群中,当下故意歪歪头,扁扁嘴道:“呀,那真是可惜了。祁姐姐莫不是恼了我,故意和我捉迷藏么?本来,琦歌今天看到一本织着金线的大书,好玩得很,还想和祁姐姐一起连夜看书呢。她怎么不理我啦?”一边说一边噘着嘴儿回房睡觉。留下身后大群侍卫和宫人,一个个满脸的莫名其妙。
她这句话故意说得颇为大声,料那奸细只要略有见识,一听之下,也会想到那是十方魔咒!十方魔咒是昔日林家故物,后成了南朝国宝,其中秘密足以影响天下安危。林琛昔日被林劲节逼着,立过毒誓不能打十方魔咒的主意,是以一直不曾动手。可他的手下却无此约束,一旦知道十方魔咒之事,自会动心!
琦歌放下这话,虽知道未必有用,却也是无奈之下赌个侥幸。她此时置生死于度外,反而睡得放心大胆。
到得中夜,果然被人摇醒,琦歌睁目一看,月色下隐约可见床前一人对着她笑,却是锦文宫中小太监阿吉!这阿吉向来最是老实腼腆,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林琛的人!看来林琛早就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还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跟着祁宛来的!
琦歌冒一身冷汗,惊诧之极,反而低声笑了:“阿吉,我故意用十方魔咒引你出现,可也真没想到会是你。这倒是怪了,哥哥要杀我,用你出手,我怕是防不胜防,怎么劳驾祁宛出马。”
阿吉被她一口叫破,反是露齿一笑:“好公主,你装傻如此地道,若非今日,我也不敢信你是装的,还几次对主公力保你呢,原没想过杀你。只怕是惹得主公连我也不肯相信了,才有祈宛出手。好歹看在这番情份上,你就乖乖把十方魔咒给我。”他平时温和腼腆,这一放下脸皮,越发狰狞。
琦歌此时也不管他说话真假,眼中现出感激的气色,颤声谢道:“那可真要多谢阿吉哥。”神情颇为楚楚可怜。
阿吉摇摇头,伸手道:“罢了,公主,你做戏的本事厉害,我可不敢要你谢我。我只要十方魔咒。在哪里?”
琦歌迟疑道:“这个——”故意神情惶然,双目微转,一派犹豫。
阿吉不耐烦道:“怎么?你用这玩艺骗我现身,只是耍我么?”眼中现出凶狠之气。
琦歌故意惊恐道:“阿吉,我要你现身,却是想用十方魔咒的秘密,交换你救我脱困!我自然会说,你却不可言而无信,事成后一定要救我出宫!我决不肯做父皇的妃子啊!”
阿吉转了转眼珠,微微一笑:“这个自然。”眼中却闪过一丝狡猾之色。
琦歌明知道他没打好主意,言下大是不诚,却也不说破,只是抖索道:“我怕自己不能保管,今天转手送给铁玄凛铁先生啦。”
阿吉顿时打一个突,哼了一声:“铁玄凛?”忽然双眉一竖:“好个奸恶的小公主,你是要我到铁玄凛手上去送死了?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琦歌一脸惊骇,颤声道:“我……我怎么敢……其实,反正铁先生也搞不懂那是什么东西,不会重视,不过被我利用,帮我保管而已。我唯一担心,只是怕他太不把那东西放在心上,过得几日,又顺手转送给什么人,可就麻烦了。”
阿吉一皱眉,想了一下,冷笑道:“就算铁玄凛有如何?难道我就怕了他?嘿嘿,小公主,我姑且信你一回,你要是在做怪,小心项上人头!”就此扬长而去。
琦歌松一口气,知道他听了这些言语,必不能忍,只怕会连夜去找铁玄凛。以铁玄凛的精明,自然会搞清楚一切,过来找她。她明知今日做事全是行险,只要一步走错,怕是性命不保。可已经到了这关头,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向来千灵百巧,心思繁复无比,难得好睡。可如今横下心来,当真是除死无大事,反而毫无牵挂,睡得竟是香甜异常。
这一觉醒来,却已经日上三竿,琦歌恍惚一会,惊呼道:“坏啦,我一定误了功课。”手忙脚乱坐起,忽然哑然失笑:“啊,我可真糊涂了,父皇都要我做妃子了,如何肯让我见人,那上书房,定不让我去了。”也不着急,慢慢起身,几个宫女过来侍候衣裳。
琦歌摇摇头,也不要宫女帮忙,自己对镜梳妆,眼看镜中人儿虽尚在稚龄,已是明艳无俦,今日却到了如此不堪的光景。
她心下忽然一阵凄凉:“铁玄凛若今天不来救我,我只怕再难逃出牢笼,也就只好一条死路了。为什么我总是要为人所控?苍天呀,我若能活出命去,不计一切,也要得到掌控命运的力量。”
她想到这里,唯一用力,竟无意间折断了手上白玉簪子,顿时手上流血。宫女们惊呼着上来,为她止血。她们似乎知道琦歌即将为妃,越发小心伺候。
正忙乱间,外面有太监大声道:“皇后娘娘口谕,宣连城公主昭阳殿进见。”琦歌听得这称呼是公主而不是淑妃,心下一喜,知道皇帝尚未办妥立妃之事。皇后肯传召她,只怕事情尚有转机。当下连忙出去迎见那传令太监。
这一出去,却见那太监满头苍发,面色黑黝黝的,还一脸皱纹,从没见过。琦歌一怔之下,忽然注意到那太监虽弓腰曲背,却还是身形高大,倒有点眼熟之感。忽然心头一动,知道是铁玄凛改扮,心下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恭恭敬敬领旨。
那侍卫头领没料到这节骨眼皇后会忽然来召,迟疑一下,唯恐有失,躬身道:“皇上有令,要卑职等好生护卫公主。既然皇后娘娘相召,就由卑职等侍候公主同去。”
琦歌正待设辞推拒,铁玄凛淡淡道:“如此甚好,公主娘娘,这就随咱家去昭阳殿吧。这位大人也请了。”那侍卫统领也不客气,召集起十多个侍卫一起走。琦歌心下纳闷,也不知道铁玄凛在卖什么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