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枫的心如坠冰窟。
那年他初到霜红居,正是情场失意,与一多年老友打赌出关,出关前鬼使神差走进霜红居。霜红姑娘在抚琴,他忍不住道:“姑娘的名字出自‘霜叶红于二月花’,我的恰是出自上句‘停车坐爱枫林晚’,真是巧了。”
叶霜红叹了一声:“我的名字是别人替我取的,也不晓得好不好。嘿,叶子经霜,红透了还不是要落的么。”她的眸子似映着泪,便如碎钻般闪闪生光。
本来,林晚枫因逃情来到这边城,却陷入了另一个情网,从此出不了关。
林晚枫为那霜叶,在这里一驻四年,四年来,他心中第一次感到叶落。
落拓汉子与那女子匆匆离开,疾行数十米,女子忽道:“那女子,像是很恨你的样子。”
落拓汉子方慕龙一怔:“是了。”
是了,那时他们正年少,江南的桃花开得正好,他们第一次相遇在醉红轩。
她薄醉的脸靥比桃花更艳。
他忍不住:“唤你‘霜红’可好?你看‘霜叶红于二月花’。”
她嫣然而笑。
他们约定,在中秋成亲。
但是,一切在冥冥中自有定数。太子急召,他错过了婚事,一月后回来,只余一件婚衣,佳人已杳。
及至今日,他护送太子遗孀,带同兵符密诏,拟出关顽抗,遇阻在此,几已山穷水尽,却见有这样一间“霜红居”。他念力到处,果然看到她,人们口中的叶老板,却将他拒之门外。
也许,七年前那一夜,她已将他拒在心门之外。
他一时神思不属,全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踪。
甘萼红忽停住脚步:“方将军。”
方慕龙一醒:“怎么?”察觉不对,霍然回头,一位青衣女子站在街角。
施素青冷冷道:“你们这样盲头苍蝇乱闯,只怕出不了这条巷子,更别说出关。”
方慕龙踏前一步:“素青姑娘……”
施素青回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他们是从一条黑暗的街巷走出来的,施素青却把他们带进一条更黑暗的街巷,不但黑暗,而且肮脏。甘萼红已经踩了两脚不知是什么的软绵绵而又有弹性的东西。她竭力不让自己叫出来,刻意让自己不在意,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使她感觉黑暗中藏着什么东西,而且非常危险。
不过她还没有吐出来的原因很奇怪,这样黑暗危险肮脏的街巷,居然嗅不到垃圾的臭味,可能有,但都被香气掩盖了,肉香。
不知是什么肉的香味,这样入心入肺,一嗅难忘。就连在皇宫后院尝尽珍馐百味的甘萼红也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唾液。
而施素青竟似带他们寻香而去,离目的地越近,香气越浓。
终于他们在一处破旧院落停下。施素青用暗号敲开了门。他们一进去,就看见了一大锅肉,直径超过三尺的铁锅正滚着水泡,满满一锅肉,肉很碎,不知下了什么作料,异香扑鼻。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坐在铁锅后,蒸气后的脸英气逼人,一双大眼瞪住施素青:“青姑娘,又有麻烦给俺了?”
施素青懒洋洋地:“霜红姐叫我问你好呢。”
大汉哈哈一笑,一摊手:“有什么好不好,还不是死不了,两手空空,光棍一条。”
施素青笑嘻嘻地:“彭大刀,我带来好运气给你呢。”她使个眼色,嘴一撇:“喏。”
彭大刀瞪大牛眼:“小姑娘,你说的好运气就是这两头羊牯?”
“羊牯,我们什么时候变成……?”甘萼红正欲变色,却给方慕龙一个眼色止住了。
施素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保他们出关,三万两银子,霜红姐还会请你一桌酒席,替上次的事给你陪个不是,银子与美人都少不了你的,你说我是不是特地关照你?”
彭大刀瞪眼道:“我大刀啥时会保人出关?”举碗欲饮。
施素青劈手抢过酒碗,仰头干尽,抹一抹嘴角淋漓的酒水:“谁不晓得大刀你私藏一条出关活命的秘道?”
彭大刀哈哈笑道:“叶老板做不到的事情,彭大刀能做到?这不是给人笑话么?”
施素青也笑哈哈的:“霜红姐不是做不来,只是最近生意特别多,这种简单营生就拜托老朋友了。”凑身过去,细声道:“其实霜红姐的心思我最懂,她是想借此机会跟你重修旧好呢。好几年的老朋友,哪能因为你喝醉酒说错一句半句话就算数了呢?”
彭大刀哈哈大笑:“真的?”连干了两碗酒,忽道:“我要知晓他们是谁。”
施素青眼也不眨:“方舒,林采月,他俩要避过饿虎帮总瓢把子的耳目,私奔到关外去。”
彭大刀笑道:“那老不死的可真是贪心,少说也有十七八房的妾侍了,少了这一个也无妨。那叶老板的酒席设在哪里?”
“蝶影阁,楼外楼。”
彭大刀又倒满一碗酒,一饮而尽,将碗“咣”地重重放在桌上:“他奶奶的,不管这两个兔儿子是何方神圣,这笔生意,大刀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