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夕自己却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在江湖中的名声却是愈加的如日中天。往日里她只是作为一个缥缈的影子存在,人人知道逍遥传人,却少有人见过其面,传得愈加神乎其神。这数月来,江湖人口中的谈资便是流夕姑娘不知为何,毙铁手,废盐无极,而原本人人听之色变的黑三组织更是被破得零零落落,再不成气候。
流夕干的本是惩恶扬善的事,加之不过二九之龄,那些个浑男善女便吹捧的越发厉害起来,便是东慕、南宫两家的少主,也是万万及不上她风采的十之一二的。
楚修云嘴角带笑,待得暗影说完,不禁莞尔。
“还有几日她到蜀中?”楚修云抬头望望天,轻云漫影,实在是浮生中难得的悠闲日子。
“黑三昨日还传下话来,说是还有最后一步杀着。”暗影有些迟疑,摸不清少主的想法,一方面自己一方黑三已是伤亡惨重,另一方面对流夕实在过于关切了,“若是像以前这般,流夕姑娘不费吹灰之力的便破了那些暗杀,只怕最多也就五六日时光,便能见到海夫子。”
“五六天?”楚修云重复了一句,剑眉一皱,“黑三也真是下了血本了,只怕我不让他们停手,他们便真要拼个鱼死网破。”
“少主的意思是?”暗影恭谨的问道。
“没什么,让他们按自己的意思去做。”他淡淡应道。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深谷寥廓,层岩郁盘。
流夕倒是全然不惧,仗着一身好轻功,还时不时地跃上怪石四眺。若不是惦记着身上的小盒子,依着她的性子只怕要在这里驻足留连数月了。她倒没有刻意的去防范什么,素来喜欢见招拆招,下毒之类的手法对她来说并不是没用,只是自小苦练的齐物诀总能在关键的时刻让她嗅出异常。
“使人听之凋朱颜......”流夕轻诵着,脚下踏出了山岭,却依然回头不已。
依稀可见的飞梁绝岭,栈道危峦,只恨自己还是走得太快。流夕咬咬牙,心下决定回来时必定要再细细走一遍。
蜀中的小镇倒也是极热闹的,流夕先找了一家小酒店,挑了靠窗的位子,问道:“这里离清河镇还有多远?”小二听她说的并非当地话,回道:“此处向西再行一日便到,姑娘一个人么?”流夕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便吩咐小二上几个小菜,在此地住上一晚再走。
蜀地的菜甚辣,还没吃的几口,流夕便忙不迭的喊小二添茶,停箸不断的吐着舌头,馆子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她看着一个干瘦老头和一个年轻人在自己旁边一桌坐下,点了两壶烧刀子和两盘小菜,说的虽是川话,倒也听的明白,老头子喝多了,更是讲的唾沫横飞。
“这江湖上的女人啊,分为两种。一种啊,就是像坐那边的婆娘。”老头顺手一指,流夕侧首一看,一个三大五粗的女子坐在一旁,身边一个精瘦精瘦的男子,大约是她丈夫。
“还有一种呢?”年轻人追问道。
“傻子!还有一种自然是美女!”老头子不耐烦地说,“催啥子催!”
年轻人缩了缩头,道:“师父你慢慢讲。”
“安红薇这种已算是极品了,当年老子还和他们五虎堂兄弟喝过酒,见了一面,长得真他妈的俏!”老头又灌了口酒,叹道:“听说利金镖局的小姐长得也标致,还许给了南宫家少爷。”
“南宫家少爷不是只有一位么?南宫雅银?”
“不错。”老头点点头,“这个江湖早就是年轻人的了,只是说起来,还及不上修罗公子。”说着竟怒了起来,伸手就是一个暴栗,“谁像你这么不争气!”
说着骂骂咧咧,怪年轻人学艺不成,流夕听了一半,实在忍不住了,端起了酒杯将座位挪到了老头对面,满面笑容道:“老丈见识多广,我想听听您讲讲江湖上的事。”
老头通红的醉眼看了流夕一眼,方才止了骂,续道:“我刚才讲到哪了?”
“南宫家的公子,是少有的好人。所以他便及不上东慕宫的少主了。楚修云手段狠倒也罢了。”老头不怀好意的笑笑,看了看四周,也不顾及有个女娃在场,道:“他玩女人可有一手!赤虎就是他的女人。”
流夕脸颊微红,咳嗽了一声。倒是年轻人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随即又问:“你不是说南宫的未婚妻也是美女么?”
“指婚的和自己找的能一样么!”老头涨红了脸,“你可知道秦淮女萋萋姑娘?这等武林中一等一的大美人,也天天盼望他宠幸!”
“萋萋?”年轻人似乎口水也要流出来了,“真是艳福不浅啊!”
流夕心里有些感慨,那个人果然是极有魅力的,正恍惚着,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
“不过说起来,这所有的女子,还及不上一个流夕姑娘。”老头摇头晃脑,似乎讲到了得意的地方。
“流年似水,唯余朝夕。”
“什么意思?”年轻人呆呆的问。
这次老头没有开骂,刚想解释,流夕却抢着说:“那是说一辈子就那么长,过着就是这么个样子,还不如看开些。”
老头子醉眼朦胧的扫她一眼,却不经意间划过一道精亮,“放屁!”
流夕委屈的吞了口口水,悄声道:“我也是猜的。”
“那是说啊,流夕姑娘貌若天仙,倾国倾城,你对着她一年年的过,却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那不是成妖怪了么!”流夕嘟囔了一句,“以讹传讹。”
老头子刚喝了一口酒,一听这句话,顿时一口喷了出来。流夕浑没注意闪避,结结实实的溅了一脸。一时倒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等到醒悟过来,忙不迭的用手去擦,方才听老头说道:“实在对不住啊姑娘,老头子从来没听人这般说过流夕姑娘,实在对不住。”
流夕倒是随便挥挥手道:“没关系的,老丈。您接着说。”
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老头的话虽有许多不尽不实,却又好多趣事,听得流夕津津有味。直到天完全黑透了,方才互相道别。
流夕回到房中,大约是累了,困意袭来,她强忍住阖眼的冲动,细细检查了一遍身边行囊,将银匣牢牢抱在手中,方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夜过三更,两个黑影跳进窗来,一老一少,却是酒坊中的两人。
借着月色,老者取过流夕枕边的细长包裹,解开后端详良久,细长的剑身,光洁若霜,不见丝毫花纹纂刻装饰,叹气道:“故人之物,想不到今日又重见了。”
年轻人却是低声催促道:“快拿那个匣子,万一她醒了可就不好办了。”
老者回头瞪了他一眼,斥道:“老夫配的药,足够她睡上整晚。竖子无礼!”
说着轻轻拿下流夕怀中小盒,又将剑放还原处,方道:“走吧。”
年轻人咬牙道:“我可不能这么放过她!”说着便要上前动手。
老者双眉一震,却出手阻止,轻声道:“留着她尚有用处。”
“可是…….”
“走吧。从这女娃手中拿到这东西,足够你扬名江湖了!”老者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这事又不能张扬得人尽皆知……扬什么名!”年轻人恨声道,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方才从窗中跃了出去。
“烟引老人这老怪物也出世了么?”楚修云蓦的抬眼,戾气在脸上一闪而过,“黑三向我的交代的家底也是不尽不实啊,想不到他们还识得那等邪魔歪道。”
楚修云站起踱了几步,轻声道:“是我疏忽了......幸好她没事......”
“流夕现在往哪里去了?”
“流夕姑娘先在镇上寻了他们的去向,后来还是往清河镇方向来了。”
楚修云微微点头,笑道:“这丫头到底聪明了。”
暗影满脸疑惑问道:“属下不解。”
“你说她到了清河镇会做什么?”
“先找到接头的人,再去找海夫子。”
“接头的人必然与委托人相熟,想必她也想到了若是东西落在黑三手中,他必然会毁去。还不如找到正主,看看有没有办法补救。”
暗影点头称是,叹道:“流夕姑娘考虑的很是周密。”
“她是单纯,却不笨。”楚修云道,“本事再高,究竟是阅历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