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转明,达尔满揉着惺忪的睡眼奉命来见真儿:“格格,这么一大清早,您找奴才来有什么事吗?”大战才息,好不容易凯旋而归,都是人困马乏,虽说达尔满也一贯军纪严明,这一大早的被闹起来,确实还不怎么清醒。
真儿一夜未寐,眼睛里隐隐显出血色来:“这是大事,你可务必警醒着些。”眼见达尔满还打着瞌睡,真儿皱眉一张拍在他的肩膀上,“你倒是给我听着,这件事可是关系你家贝勒爷的生死,自己掂量着办。”
“是。奴才知道。”听了这话,达尔满一个激灵,一双睡眼里总算翻出点点光亮来。
真儿点点头,附上达尔满的耳边,说了一番。达尔满的脸色渐渐凝重,最后狠狠点了一下头:“格格,那奴才这就去了。”
真儿点头,目送他转过一顶帐篷,兀自皱眉咬着嘴角,不安的在手中拧着衣角。想想那放在木箱里的东西,她究竟不住的心惊肉跳。这个馊主意一定是他出的,也不知道这个笨蛋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连多尔衮也跟着他胡闹。这么冲动的性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
回到帐篷,就看见,多铎坐在里面等她。
“这么早,你上哪儿了?”他喝着手中的一盏奶茶,淡淡地问。
“没什么,昨晚上睡得早,出去透透气。”真儿也漫不经心的答,一步步挪着步子蹭过去。
多铎嘴里含糊的应了一声,丢了一个眼色在桌子上。真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桌子上的托盘里放着热气腾腾的点心和奶茶,竟不由得在嘴角泛起一丝笑来。
“留给我的?”
“什么叫留给你的?”多铎放下手里的碗,拉了她的手坐在自个儿身边,“这个是爷特地给福晋大人送来的。”
“来,尝尝这个,这是军中,也就是凑合。等回了家,我再叫他们做好的来……”他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真儿坐在一边,看着他,心里竟然不觉酸楚。多铎自顾拿起一块萨其玛,扭头看见真儿坐着愣神,扯了她一把,“你愣什么神儿啊?”
不料,真儿竟然一把抱住了他,把脸埋进她的胸膛里,骇得多铎浑身僵硬。
“答应我,千万不要离开我。”真儿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恐惧,她真得很害怕只要她一松手,这个人就会从她的生命力彻底消失。
听了这话,多铎轻轻的笑了,他以为她永远不会需要这样的依赖。他伸手抚着真儿的后背:“傻丫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好了。”多铎将怀里的人扶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真儿看着他一步步的远去,暗暗咬了咬牙。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守护他的平安,不可以再出任何差错。
时辰将近,多尔衮和多铎骑马从营地出来,远远便看见城门外撑起了明黄色的华盖。皇太极倒是比他们二人还要性急,早早便候在那里。启勒匆匆的穿过人群,来到皇太极的身后,附着他的耳朵低声地说:“回大汗,正黄镶黄两旗和盛京守备军已经埋伏到位,看样子,十四爷也就带了不到二百人前来,不足为惧。”
皇太极一面听,一面在手中把玩着一支鸣镝。这支镝决不是普通的一支箭,而关乎很多人的生死,包括他两个弟弟。他并不觉得自己残忍,凡成大事者,必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谁家金殿上的红毯不是鲜血染成的?而皇太极却着实不知道,他自己又是一个多么自负的人,这些只不过是自己自私的借口,为了维护权威而做出的残酷的牺牲。
“你拿着这个吧。”看着多尔衮带着人马渐渐靠近,皇太极的语气竟有了一丝愉快的味道。他把手里的鸣镝交给启勒,拍了拍他的手背,波澜不惊的眼神里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涟漪。
快刀好用,可是在用它有割破手的机会的时候,就要毫不犹豫的扔掉!
“看我眼色行事。”皇太极整了整衣襟,端正了坐姿,眼睛看着多尔衮来的方向,嘴唇轻轻翕动。
启勒重重点头,把那支鸣镝收进了箭囊。
平地上忽而卷起一阵风,旌旗猎猎。皇太极看着他的军队静默的微笑着,而那个勾起的弧度却像一把锋利的弯刀!
远远的就下了马,多尔衮和多铎两人并肩步行而来。一路上,多铎不时地左顾右盼,引起了多尔衮的注意。他不动声色的问:“你干什么东张西望的?”
“一早上就不见达尔满,这阵子还是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多铎不再顾盼,微微低下头解释。
“先别管他……”多尔衮来不及再说什么,两个人已经到了皇太极的面前。满身的盔甲在膝盖触地的一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时的达尔满心里也是一响,不过在他的心里却是轰隆一声天塌地陷的声响。这位镶白旗副将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这个时候却也觉得自己小腿肚子都在发抖。就在距离觐见不足三里的地方集结着大批两黄旗军队,如同滚滚的洪水,蓄势待发。
达尔满回头,看了看山头的另一变,城下不足二百人的两白旗兵士,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深知,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在顷刻之间就会被那些汹涌的洪潮吞没,而此时的他们却还一无所知,只在心里盘算着凯旋而归与亲人团聚的憧憬里。
“驾!”达尔满扯转马头,飞也似的向着营地的方向狂奔而去。原来这就是真儿一大清早就要他前往方圆势力的范围内查看的原因。
浑然不觉危险的多尔衮和多铎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宝座上皇太极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赐酒。”他淡淡的吩咐,身体却丝毫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多尔衮心中沉了一沉,这表明,皇太极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传国玉玺的事情,但是他为什么不摊牌呢?他转头看了一眼多铎。
多铎满不在乎的迎着皇太极审视的目光,甚至还露出淡淡的讥诮的微笑。虽然如此,他的心里也并不平静,任何一人面对这样的目光都不可能平静。他觉得那是两把剑直挺挺的向自己刺过来,却不能避让,只能生生的忍着。多铎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满不在乎,而牙齿却早已经咬得咯吱作响。
“两位贝勒一统蒙古,功不可没,大汗今日亲身相迎,以示褒奖。”启勒朗声宣布,阶下的兵士皆跪地谢恩。
多铎接过赏赐的美酒,端在面前,却又一丝犹豫。而多尔衮在他之前一饮而尽,他的笑容告诉弟弟,你太不了解皇太极了,他是不会当着大家做这种残害骨肉的不义之事的。多铎当然看得明白这个意思,紧接着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液。
“好。”皇太极笑容满满,却依然没有站起来,“你们俩兄弟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终于能自己飞了,看来也不需要四哥再来帮你们了。这一仗给你们记头功。”
一番话说的刺棱棱,不过多尔衮也不笨。既然你兜圈子,我就假装听不懂。于是,多尔衮笑道:“大汗说哪里话?您的手段,我们不过学了一招半式,要成大事,还要像大汗一样果断利落才好。”
皇太极被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间,不过即刻又恢复了常态,毫不犹豫的抛出了杀手锏:“听说,苏泰福晋和额哲贝勒称臣,向大金进献了不少宝物。”他的眼神从手中的折子上掠过,“我从这份礼单上怎么好像没有看见传国玉玺这一件啊?是不是十四弟你忘了写?”
多尔衮脸色大变,最最不愿看到的局面变成了事实。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头上的冷汗忽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身旁的多铎已经沉不住气,手心满是汗水的紧紧扣住了腰间的佩剑。多尔衮在衣袍的遮掩下,狠狠捏了多铎的手一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或许还有转换。
或许还有转换。多尔衮这样期望着,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惨状,但这并不代表皇太极也没有欣赏这样一场血洗城门的好戏的兴致。他悠然得端起了茶碗,凑到了嘴边。
启勒清清楚楚地看见皇太极在端起茶碗的同时向自己抛了个眼色,他的手不易觉察的探向了自己的箭囊。
皇太极放下了茶碗,依旧笑道:“怎么?难道不是忘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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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有提前啊,我是个守时的好孩子,是不是应该有点奖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