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润物无声。烟水楼前,车如流水,却没有喧嚣的嘈杂。
绯红的灯笼挂在檐下,融融的烛光,将蒙蒙雨丝映出奇幻的金色。铺得整齐的石板路被雨水渐渐濡湿,显出异样的光彩。
站在楼前,朱慈焴仰首看烟水楼气派的乌漆招牌。同别的妓院不同的,门口没有打扮地花枝招展的粉头施展浑身解数吸引男客,出奇地干净。只有隐约的丝竹弦乐和婉转歌声自楼里传出。
许就是这份低调清净,与文雅脱俗,为烟水楼召来了越发多的客人。
“二公子。”刚进内院,便迎面遇上了烟水楼的嬷嬷,“有些日子不见,老婆子还以为上回没把您给伺候爽快,教您嫌弃了呢。”
“你还记得我?” 朱慈焴一楞,上次来已经是一个半月前的事了,还是舒洛言第一次带他来。没想到这老妈子还记得他,还真是好记性。
嬷嬷笑呵呵的,做她们这行,靠的就是八面玲珑,左右逢缘,若是连客人的名字样貌都记不得,那这买卖是迟早要关门大吉的了。“哪里哪里,二公子这般好相貌,百里挑一,自然是不会忘记的了。”
他微微侧目。他的好样貌?苍白?还是羸弱?大概也没有什么人会顶着这样的病容来花楼吧?但想来这老妈子也不是存心讥讽,便只是微笑。“残月姑娘在吗?”
“残月姑娘啊……”老鸨拖腔,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冲着残月莲落来的,要都见了,哪里招呼得过来。“她今日身体不适,不若就由老身为公子另挑几个可心的可好?”
自袖中掏出锭金子。“我只说几句话,不会耽搁太久,还请嬷嬷行个方便。”
见了金子,老鸨的眼睛也发光。“即是如此,二公子楼上请——”一边接过金锭,一边前面带路。到残月房前,轻轻扣门:“姑娘……”
门里静静的,但朱慈焴听到一声叹气,轻柔幽然的,并不见得是快活的声音。
“上回和舒大人一同来的二公子来了。”
“恩。”
嬷嬷推门,将他让进去。“老身这就去准备些酒菜来。”
屋里只点了一支细细的蜡烛,烛光昏暗。他凝目,渐渐适应,这才寻到角落里的残月。她躺在卧榻上,似在闭目养神。轻轻吁口气,坐起身,头上只松松地斜挽了个髻,发鬓落下几缕发丝。“原来是二公子。”一贯的温柔文静,不文不火的笑容,没有留意到披肩滑落。
“听嬷嬷说,姑娘身体不适?”他坐下,目光却落在她莹白的肩头。火红绚目的牡丹,雍容华贵,怒放在细滑白嫩的肌肤上,刺目,也媚惑,教他挪不开眼。
“略感风寒而已,让公子费心了。”残月站起身,要将桌上的蜡烛换成大支的。
“不用,这样就很好。”他叫住她。这样暗一些的光线,让她的眼睛比较舒服吧?“你只管躺着便是。”
残月侧头看他,神情似笑非笑。“到这里的男人,都是要我们‘躺’着的。”
“至少不是今夜。”他一楞,没想到文静的她,会突然说出这样大胆的话,但还是从容应对。“其实我今日来,只是来看望姑娘而已。”
“看望我?”
是心思萦绕,还是一时兴起?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自上回与残月一番话后,便时常想起这个外柔内刚,苦苦支撑的女子。
忽然有敲门声,有个男孩送酒菜进来。
“这个孩子,上次不曾见过。”他打量,“你这里的小厮都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话刚出口,那孩子便狠狠瞪他一眼。怎么了,他说错什么了?还是说了什么说不得的?
“小四,你先下去吧。”残月转首向朱慈焴道:“他是刚来的,未受□□,公子见笑了。”
“你这里有娈童?”他试探着问,果然看见小四的脚步一滞,动作僵硬。
“他不是。”
“若我要这个孩子……”
“抱歉。”残月回答坚定。小四的动作恢复流畅,快步出门。
朱慈焴右手握拳,掩住嘴角的笑意。这个小四,好像一只刺猬,而残月,则像只护仔的母机。“既然如此,便罢了。残月姑娘还是好生将养身体要紧。”
“你……”看他四平八稳坐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果然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却见他起身自架子上拿下本书来看。昏黄的烛光下,他双颊消瘦,却有一双似海深眸。
似乎是发觉到残月的视线,他抬头微微一笑:“你只管休息,待雨停了,我会自己走的。”
“外头下雨了?”她病得昏沉,竟然没有发觉。
朱慈焴笑。
只这个笑容,残月忽然明白:“你刚才听到我叹气声了?”所以他要守在这里,不让鸨母再来打扰?
“难得到烟水楼看看书,也是挺好的。”他顾左右言其它。即使他走了,也有别的客人,嬷嬷还会来敲门,所以,他今晚没打算离开。宫里的人,就让他们着急一下好了。
雨声淅沥,伴着簌簌风声。
隔壁穿来琵琶声,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了。
这个屋子,是宁静安详的。所有的风尘都被挡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