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莲落靠在窗边,纤白素手轻轻拂过窗外柳枝,点点新绿是娇嫩的芽,随春而发。收回手,仿佛可以闻见清新春日香气。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在闻到这潮湿清雅的气味后,清醒不少。
雨丝落到她手腕上,是温柔的凉意。雨点在她手中,慢慢聚作小小的一洼,莹亮透明。
这种雨丝风片的温柔,叫她想起舒洛言。他,也是温柔的,笑容是温暖春风,伺候这样的恩客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即使她知道他的温柔只是表象。如果不是那日,觑见他对席红泪的眼神,她不会知道舒洛言对她们的笑容有多假。
楼下一顶红色轿子自烟水楼抬出去。莲落认得,那是残月的轿子,轿帘用的是地道的潮绣,尤其的奢华耀目。花魁应有的派头。
小四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个漆黑的小匣子。
“残月出门会客?”莲落扭头问他,下巴却向窗下努了努。
“是吴公子他们请去诗会。”小四随口答,将手中的匣子放到桌上。“这是润艳坊送来的胭脂水粉,嬷嬷叫我拿来,让你先挑。”
莲落只是若有所思。
自从残月当上花魁,四处慕名而来的帖子应接不暇,只是残月却很少出烟水楼。人说烟水楼残月身娇肉贵,身价不凡,决不轻易应邀。但她和嬷嬷却明白,自那夜后,朱慈焴便长驻烟水楼,霸住残月,叫她□□乏数。
朱慈焴和残月……
她只知道朱慈焴是在个风雨交加之夜,被人带回“家”去的。残月什么也没有说,她也什么都没有问。
但莲落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有些事情她已不如当初般确定。
之后几个下雨的日子,她只是暗暗在心中揣测,猜测残月是否会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或许,她和残月都会耿耿于怀。也或许,只有她独自可笑地度测。
“你在发什么呆啊?”小四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语气不耐,“叫你不要这么早起床,总是神志不清。”谁不知道莲落每日要睡到午后才会起床?不知道今日是着了什么魔,离午时尚早,就起身。结果痴痴呆呆,只是发愣,害她讲好几遍,她却连他讲什么都不知道!“拜托,你已经只剩张脸能看了,还不好好休息。”
莲落翻白眼。真是搞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买这个死小孩,嘴巴毒,还倔强地要命。她一早放弃对他的□□了,省得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嬷嬷让你挑胭脂水粉。”小四直接把匣子递到她眼前。
莲落探头看了看,随手拿起个胭脂盒,打开是鲜艳华贵的红。
“这么红!”小四一脸的不满意,“你要擦成猴子屁股啊?!这个!”抓一个小巧的白瓷胭脂盒塞给她,“你的皮肤白过死人,就用这个橘色还能看。”
“你早挑好了?”虽然对他的说法不甚满意,莲落却是不可抑制地高兴起来。
“哼,早知道你的品位差,让你自己挑还得了?!”瞪眼,还是一味的嘴硬,脸上却有可疑的红潮。
她不由笑,笑颜虽浅,却如破云的第一缕阳光,叫整张脸霎时亮起来。
心中老怀安慰啊!
“下午嬷嬷会带你去见林夫子,你先准备一下。”
小四一愣:“林夫子?”
“以后你每天都要去他那里两个时辰,他会教你识文断字。”她知道小四受过童蒙,但学得并不很多,至少她不认为是“够”了。所以,她去找了林夫子,那个落魄却有些才学的秀才。谈好酬金,只要求是单独教学,不愿让小四被别的孩童欺负,只因他是烟水楼出来的人。林夫子也不愿意别人知道他为妓院小厮授学。也算是两下得益。
“你……”
“去学学什么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顺便也学学‘以德报怨’。”
“还不去准备?嬷嬷已经备好文房四宝,但你至少也换身干净衣服。”
“诶!”终究还是孩子,虽仍有些惊诧,却已经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莲落还是靠在窗边,不愿动弹。
有些诺言,是她们一早允下,但她渐渐发现,人的命运,并不在于做了什么事情。
而是在于遇见了什么人。而那些人,改变了她的命运。
就像是她错付爱情的那个男人,就像是残月,就像是舒洛言,朱慈焴。
而她,也在改变别人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怎么样。但他们却已经回不去了。不管是后悔,内疚,是怨,是爱,都只能向前,不能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