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会喜欢被一把剑指着鼻尖。
莫靡月摸摸险些被削掉的鼻子,抬头对上席红泪似笑非笑的眼神。“我从来没想到你这里也是龙潭虎穴……”他只好苦笑,一打开窗户就见眼前一闪,鼻头凉飕飕,幸好他还没有跳进去,否则现在大概已经少了半边脑袋。
“至少不是说来就来的地方。”她收回剑,让莫靡月自窗户跃入。正是奇怪,她这里又不是见不得人,但莫家兄妹却都偏好爬窗,亦或爬梁。其实,从大门进来不好吗?
“你在练剑?”来得真不是时候,但,干吗在房间里练?正困惑,眼角已经瞄到桌上摊开的典籍,他不由惊骇——“你听到窗外有异动?!”席红泪分明是在看书时,听到窗外动静,才出剑。但他们莫家的轻功可说是独步天下,她怎么可能被惊动?而她出剑的速度,竟然可以这样快?!
席红泪冷哼一声。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现在除了练功,还能做些什么?况且,大内典藏,自不乏精妙的武功秘籍,只是一直被束之高阁,徒然蒙尘。纵然有些只是残本,但也是江湖上千金难觅,叫人争破头的宝贝。现如今她要看,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处境,加倍努力。功力自然是突飞猛进。
而朱慈燃之死,更教她明白舒洛言送剑之意,即使皇后已死,但也片刻不敢放松警惕。
方才莫靡月跃到她窗前那一下点足之声,纵然是极之轻微的响动,也没逃过她的耳朵。
“难怪叶梦离一直说你是武学奇才……”莫靡月喃喃,还在为她功力进步之神速而震惊。
“莫然呢?”
莫靡月镇定下来。“她不宜运功。”挺着个大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何况是在宫墙上高来高去?她倒想来,家里那个男人看得可紧哩。所以就由他担负起传递消息的重任,毕竟只有他们莫家的轻功才能做到出入皇宫,而不被守卫发现。“这么久不见,你看来清减了。”语气中有一丝温柔怜惜。自从他大半年前离开顺天府,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席红泪。
她,应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吧?
认识席红泪十几载,她从来都不是要人担心的人,坚强独立不让须眉。即使他想援手,也无他插手之处。
这次,真是叫他措手不及。
席红泪只是扬眉,直接问道:“情况怎么样?”
他扯了扯嘴角——她还是她,一点都没变。“最近神水宫的气氛很不对劲。我们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苏护法了……”
“她的事情,我不管。也劝你们不要管。”她冷冷道。烛光,在她莹白脸上,投下班驳印记,摇曳忽闪之间,是一股掩不住的恨意。这几日,她细思前因后果,也终于开始怀疑苏謇语。虽然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动机,但除了苏謇语,也断没有别人能做到。既然做了,自然知道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她很抱歉,无法做一个以德抱怨的良善女子。
她也很遗憾,无法再维续她们的姐妹之情,朋友之义。
她想得到,当然叶梦离也想到了,还采取了行动。她不会落井下石,也不打算再计较什么,但也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搭救苏謇语。
莫靡月看她脸色已猜到几分,深吸一口气,颓然道:“事情怎么到了这样的地步?叶梦离——我看她已经动了杀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到了眼下不可收拾的田地?
席红泪也只得苦笑:“我做人这样失败,竟人人想我死。”
他努力撑起一个微笑。“谁没有几个敌人?”
只是她的敌人,是反目成仇的亲人。
门外有渐起的脚步声,应该是宫女。因为她在研究秘籍,有时会随手比画,怕伤了这些宫女,才命她们守在外头,或是自行休息去。
莫靡月刚想闪避,她却示意他留下。“公主,是舒侍郎的信。”
心中牵动。
宫女听席红泪没有出言阻止,才必恭必敬地推门进来,将信端放在面前桌上。目光在莫靡月身上极快地闪过,又重新低下头,好象根本没看到他的存在。直到席红泪挥手,她才转身离去。
像是明了莫靡月的诧异,她淡淡解释:“我这个屋子周围的大内高手远比你想象得多。偷入了皇宫,不代表可以‘偷入’我的寝宫。”尤其是那些宫女,大概事无大小都要向皇上禀告吧?只是皇上不提,她也只当不知道。
所以,下次,真的走门比较好。
“……看来你是独占圣宠。”
席红泪只是冷笑一声。将桌上的信拆来看——一张素白笺子,没有半点笔墨。
“佛顶香。”莫靡月笑言。随着信笺抽出展开,一缕异香缠绕在鼻间。
她将笺子凑到烛火上,顷刻化做一团火焰又坠落成灰烬。
十分红处便成灰。
连带着香气也被火苗吞噬。
“这个舒洛言,送张空白信笺,也能引你心思。”莫靡月留意到她眉间情意,似有若无,分明是放不下。
她不做声。这信笺,他自然是不懂的。这信也不知已有多少人在她之前查看过。要说的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
他不由嗟叹。“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纵然你武艺出众,但感情上却是懵懂不知。他阅人无数,心计深沉,一上来就不怀好意,要抹黑你这张‘白纸’实在是太容易。”又怔愣片刻,终于道:“你我认识时间这样久,其实是最有机会的,为何……”
他对席红泪,不是没有好感的,只是最终都没有发展成情爱。如今他已有清河,当然是一心一意,刻骨铭心,只是回首往事,不由唏嘘。
席红泪抬头,单凤眼中宝光流动。
莫靡月是个君子,知道神水宫的规矩,自然守礼,不会叫她为难。
而她,却从未对他有丝毫绮念。
“因为你没有重要到可以令我叛出神水宫,我也没有好到令你甘愿与神水宫为敌。”他们之间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永远不会有男女之情。
或许,舒洛言不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或许,他从未有半点真心。
或许,他只是在利用她。
可是,她有得挑吗?难道她可以衡量得失之后再决定是否要情萌意动?如果可以衡量,那般理智,那她就根本不会去违反宫规。
舒洛言出现之前,再好的男子,也没有叫她心动。
舒洛言出现之后,再好的男子,也不能叫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