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象一直都没有停。
室内昏暗。
叶梦离拿起案上的宝剑。这是席红泪的剑,上好的百炼钢,坚韧锋利。抽出剑,随手挽出剑花,寒光逼人。这把宝剑,是席红泪十岁时,她送的。红泪用惯,却在入宫时,留在了这里。
她明白,红泪的意思是不会再回来。这个徒儿,冷若寒霜,性子却是最执拗的。小时候惹怒了师父,就算被罚练剑三个时辰,也是决不会低头。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回头呢?
要红泪手刃舒洛言,是她错了吗?那一刻,她只是心中恨极。视若珍宝的衣钵传人,为了一个相识不到一年的男人,将她这个师父弃如敝履。明知道那个男人是在骗她,利用她,却一错再错。十八载师徒情分,就这样被辜负。
心中恨意让她对席红泪步步紧逼。她想看红泪挣扎的样子,不让红泪服天一神水,也是为了让她将来没有托词,让她更加痛苦。
雨声嗒嗒密集,屋檐垂下雨帘。
神水宫今日便要撤拔,回去西域。她却忍不住要再看一眼席红泪的房间。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最钟爱的弟子,永远留在这里,都不会再叫她一声“师父”。
席红泪已死,她的心中却是满满的失落和伤感。
眼角忽然看到人影。“谁?”一边厉声喝问,一边手中的剑已经挥了过去。
人影闪动,快若疾电。但熟悉的招式却叫她心惊,心念闪过,收剑退开两步。“是你。”
眼前站着一名男子。身型高大,灰色袍子看得出来已经穿了好几年,有些旧,但还是打理得很干净。两鬓斑白,眼眉间蕴藏沧桑。微微侧身,望住叶梦离。“是我。”声音低沉有力,“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过了这么多年,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她始终没有办法在他的视线之下镇定自若。不由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眼。“我记得你的招式。”
“我来,是要带謇语走——她是我的女儿。”
“……是,你和林菡韵的女儿。”她轻轻扯动一下唇角,笑容僵硬。“你要带她走,用得着要和我说吗?谁能挡得住你?”
他踏上一步,叶梦离却退后。他心中一痛,他们之间,好象是被下了咒语,不论是哪一方靠近,另一方就一定会退避。明明是心有所系,却不能亲近。
“因为我要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她猛然抬头,全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发问,更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眼神胶着,不是无情的,却有着更多的彷徨无助。
气氛凝滞。惟有雨声泠泠。
“……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这个问题,她曾听席红泪问过舒洛言,同样的问题,她却不懂怎么答。
“我好象从来没有质疑过,直到那日,我在崖上听闻席红泪问出这个问题,”他苦笑,“我才惊觉,原来你不曾深爱过我。”
“我……”
“当年,我以为你会离开神水宫,和我长相厮守。结果,是菡韵……”他心中是感动,却不是真的爱林菡韵,但为了责任和愧疚,终究娶了她。可是菡韵心思细腻,始终是瞒不过她,没多久就郁郁而终。
他心中有恨,恨神水宫宫规残忍苛刻。令他不能与真正深爱的人终成眷属。
可是那日,看到席红泪,他才明白,神水宫宫规纵然严苛,却挡不住真正相爱的人。
叶梦离不是无情,只是尚未深情到那样的地步。
“困住你的,不是神水宫的教条,而是你自己,你是心甘情愿牺牲你我情意,留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枚殷红的同心结。“这是你当年所赠,这些年来从没有离开过我,只是现在我已心灰意冷,这个同心结于我,再没有半点意义。”双手捻同心结两端,一发力,绳结顿解,只剩下一条红绳,飘然落地。
他们之间的情缘,纠缠半生,曲折复杂。可一旦缘灭,却变成最简单的事。
从此再无瓜葛。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他轻轻一笑,转身而去。
叶梦离怔愣。
屋外大雨,他的背影却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
如今,她是一个人了。
只剩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