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画移左边点,哎,过了过了,再移右边点,就移一指宽,哎,对对对对,就那!你,那个琉璃瓶能放那么?拿走,换一个镶白玉的。哟!我说姑奶奶,您得小心点,可别把那把茶壶给摔了,那可是……”“啪”一块小石子打断了这人的絮絮叨叨。
“谁这么大胆子……”
“爷我!怎么着?”翩翩然走来一个年轻男子,浓眉入鬓,凤目上扬,眼角含笑,头束白玉冠,身着金缕衣,脚踏流云靴,腰身绑的那是镂空白玉银龙带。
成佑一看这架势,忙作了个揖,嬉笑道“楚公子,您下朝了?”,遂又想起被砸的脑袋,故作委屈的摸着头,挤眉弄眼道“爷,您又使招作弄奴才了?”
楚墨哈哈一笑,指点着成佑对身后之人说道“二哥,你府上这皮猴儿越发鬼灵精怪了!”
身后之人便是成家二少成萧齐,见他只是微微勾起嘴角道,“王爷莫怪。”
“怎么还王爷?我便还是那个跟三儿爬树摸鸟蛋的楚六。”楚墨转身面向他,皱眉道,“二哥,怎么自我封王之后,却又生份了许多?”
只是微微一笑便柔化了脸部硬朗的线条,精湛严厉的目光也稍隐去些许,成萧齐轻拍楚墨的肩,“怎会?你便是你。”
楚墨闻言两眼放光,笑得是眼也弯弯嘴也弯弯,如同孩子一般雀跃,捏着嗓子娇声道,“还是二哥好!”
一旁成佑听得一阵哆嗦,心里恶寒道,这折磨人的楚公子竟也有这种时候,莫不是他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那我家二少和三少岂不危险?眼珠一转,心念,不成!我得赶快告诉二少奶奶。成左急忙搓掉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蹑手蹑脚地向偏厅溜去。
“站住!谁让你走的?”阴阳怪气的语调,一听便知是那楚大公子,成佑眉眼顿时耷拉了下来,转脸看向他二人时却又已经神采奕奕,小步跟上,一付谄媚状“楚王爷,楚公子,楚大少爷,您有何吩咐啊?给您老看座倒茶,还是摆宴喝酒啊?”
“哦?你小子今儿挺挣表现的啊!去,沏壶茶来!”楚墨似乎心情颇好,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慢着!”
成佑迅速收脚回身,“楚公子吩咐!”
“你方才跟那些个下人们在折腾什么?”
“回公子的话,在整理屋子。”成佑垂眉顺目回答到。
“哦?为何‘整理’得这般隆重?”楚墨挑眉问道。
“这”成佑眼角瞟了眼成萧齐,见成萧齐眉头紧锁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便道“回楚公子的话,眼瞅着这中秋节就快到了,往年咱们府里都过得冷清,今年二少和三少好不容易都在,便想办得盛大些。”
“好了,你下去吧!”楚墨挥挥手转向成萧齐道,“二哥,府里出什么事了么?”
成萧齐摇头,“并无何事。”又道“倒是你,封王之地在中州,接近边界,从来都是战火不断,而今又遭西番屡次侵犯,这日子不好过呢!”
“哎”楚墨一收玩笑之态,正色道“近来江湖之人屡屡犯禁,朝廷虽不能明管,但不得不暗加控制。而朝中又吏制混乱,结党营私者众,父皇和太子已是焦头烂额。再加上个凑热闹的西番,怕是皇上连觉都没得睡了。派我去那已经是便宜我了。”
“你小子其实是自己想去的吧!”厅口缓缓走来一青衣男子,明眸皓齿,瞳如浓墨流彩,齿似白玉点光,偏偏额角小小一道狰狞的伤痕破坏了这谛仙般的容貌。他寻了楚墨对面的位置坐下,待喝了口成佑泡好的茶后,才慢慢道“爹爹与大哥便是葬在了中州,后来娘的墓也立在了那里。”
成萧齐与楚墨闻言均是一怔。
成萧然望向楚墨,此时他眼中笑意已无,只是嘴角弧度更加上弯,指节一下下轻扣着桌面。成萧然又道“楚六去了记得给爹娘和大哥上柱香。”
楚墨手指微停,随即点点头“那是必然的。”
此刻成萧齐则是神色恍惚,意识不知流窜到了哪里,半晌道“老三,这些伤心事不提也罢。”
成萧然便罢了,过一会给楚墨添了杯茶,问“楚六,你几时出发?”
“两日后便走。”
“江湖之事呢?你爹派你哪个哥哥去了?”
“老五。父皇说他功夫好又稳重,断不会惹出什么祸事。”
三人便闲闲扯扯些别的事儿,终是没有兴致再聊下去,楚墨便早早拜别了。
送走楚墨,兄弟俩来到书房,成萧然道“他果然知道了。”
成萧齐锁眉,“那么,皇上那里……”
“我看未必知道。”
“何以见得?”
“他同意让楚六镇守中州便是最好的依据。”成萧然一顿,“楚六从小在咱们府里长大,他最崇拜的人是父亲。”
“如果皇上是有意为之的话……”
“二哥,他即便知道了,眼下也无法为难我们。何况,楚六也断不会袖手旁观的。”成萧然眼里忽然有了淡淡的笑意,“而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成萧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里尽是惊喜,左手从空中一掠,一只飞鹰便停在了上头,从它的爪上取下一个精致的铁筒给成萧然。成萧然展开里面的信,展颜道“后天便到了!”
成萧齐刀刻般的面颊顿时柔和起来,满眼的笑意,喃喃道“离儿,离儿,终于回家了啊!”又急忙抓着成萧然到离园为他们的宝贝妹妹置办物什去了。
君山往上城的官道上驶来一辆马车,车身由核桃木制成,上刻有神兽玄武踏云纹,深紫色的车帘上绣有一个威严的“左”字,两匹身长长相丝毫无二的赤枣烈马并驱于前,赶车之人乃一黑脸壮汉,其目光炯亮有神,其眉浓厚伏于眼上,举手投足尽显威严,此人若在江湖应是豪杰,若在沙场则属战将。只见他手一收缰,赤马便丝毫不差的停在路边,他沉声对车内之人说道,“小姐,对面来人,人数颇多。”
只听车内之人淡淡道,“让他们先过吧!”
“是”,黑汉将车驶于路旁。
车内女子着淡紫衣裙,银丝滚边绣有同车纹一样的神兽玄武踏云纹,其人正倚于靠枕之上,双目微垂,左手捧书,神色慵懒,此人正是萧离,她右手拿起一块核桃酥,心想,给师傅做的核桃酥不知他看见没有,师傅极爱吃核桃,但后来不知怎么倒不吃了,却是老缠着她做核桃酥。想到此萧离微微一抬眼,叹了口气。
这过来的车队,气势浩大,马踏着尘土飞扬,护卫中心的男子身着华服骑一高头白龙马,正侧眼瞧着道路一旁的马车,眼中似有一丝疑惑。
待车队驶近时,萧离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淡淡问“成佐,来者何人?”
成佐道“是皇六子,秦王殿下楚墨。”
萧离心想,这阵式,如此气盛,心满,才露。而此人虽相貌不凡,但穿着华贵缤纷如同一只花母鸡,做得这般显山露水,看来这人不是蠢材便是庸人。但如果都是刻意为之,那么这位皇子殿下可真不简单呐!随即便放下了车帘。
那边的楚墨也看见了萧离,只是一瞬,却是一怔,眉如远山,肤如白玉,深棕的眼眸写满洞悉,微弯的唇角似笑非笑,这神情在慵懒中带一丝挥不去的惆怅。宫中美女如云,风华绝色与倾国倾城见得也不少了,但为何这个女子却让人如此在意,为何见时让人挪不开眼,掩时却在人心头徘徊?她究竟是何人?为何坐在左神武大将军府的车上?又与萧齐萧然有何关系?
两人各怀各的心事,只是惊鸿一瞥便擦肩而过。
远远传来桑女的歌谣“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