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铺满落花的小径上,缓缓走来了两个人。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还流动着微带湿气的花香,没有风,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声鸟儿婉转的啼叫,一切看起来都仿佛是画中的景致。
走着走着,其中一人突然停住脚步,提高声音问道:“怎么,你全都知道啦?”
另一人轻轻“哼“了一声,依旧慢慢走着,“你去照照镜子,谁都看得出你是在整夜整夜地胡闹!”他语气中略带些责备的意思,听起来却依然很温和。
停步的那人竟然也露出了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来,怔了一怔,又赶了上来,笑笑道:“子玉,没有那么严重吧?”顿了顿,看看对方的脸色,解释道:“其实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我与林家那两个妞儿最多再呆上半个月,长了就没劲儿了!”
宫子玉侧头瞥了他一眼,目光中掠过一丝嘲弄的笑意。
黎碎花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这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你想呀,如果林家的老头子敢跟咱们叫板,这两个小丫头就是人质,到底血浓于水,我就不信那老家伙能毫无顾忌!”
宫子玉闻言只是轻轻摇头,淡淡道:“小黎,你现在怎么也学得这样没出息了,你以为靠拿住那两个小丫头就可以要挟住林老头子?那你真是眼皮子太浅了。凡是这种在江湖上打滚多年而又迄今屹立不倒的人物,那个没有点儿‘壮士断腕’的狠劲儿?又岂会轻易受人胁迫!”
黎碎花恍然,叹息道:“果然还是你看得深远,我算是受教了。”
两人说着话,已来到一处小暖阁中,刚刚坐下,马上有人捧上清茶。
宫子玉呷了一口,岔开话题,又与黎碎花闲聊了几句,便见一个手下匆匆而来,转递上一封拜帖。
黎碎花伸手接过,目光在封面上一扫,情不自禁微微皱了皱眉。
宫子玉目光虽在注视着窗外,却似乎已留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开口问道:“谁的?”
黎碎花犹疑了一下,还是答道:“云十三郎的。”
宫子玉看了他一眼,淡淡吩咐,“念吧。”
黎碎花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展开拜帖,低声念道:
“拜上子玉兄:
自日前一别,匆匆已一月有余,常念兄之风采,必更胜往昔。今拟一见,以慰渴想,不知兄意下如何?
今夜一鼓,在湖畔草亭相候,如蒙兄不弃,大驾亲临,小弟将不胜荣幸之至。
云十三郎顿首再拜
黎碎花读罢,看看沉吟不语的宫子玉,皱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宫子玉神色从容,摇头道:“到时自知,何必现在费神猜测。”语气中颇有些波澜不惊的味道。
黎碎花讶然,“你真的要去?”
宫子玉微微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去?”不待黎碎花再说什么,又吩咐道:“你叫小蝶今夜加强殿中防卫,此事不必再告诉别人。”
说罢,放下茶杯,起身沿着花间小路缓缓走了下去。
……
入夜,西子湖畔静寂无人,月光默默地泻了一地水银,给远山近水抹上了一笔梦幻般的色彩。
宫子玉披了一件大黑斗篷,悄无生息地穿行在通往草亭的小路上。
远远望去,他的身影已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飘”更来得恰当。虽未见他如何迈步投足,但若只从斗篷在他身后的飞扬程度看来,倒像是他正在“御风飞行”。
远远可以望见那座湖畔的草亭了,宫子玉突然停住脚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前方,良久,他嘴角一翘,渐渐浮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亭外月色凄清,亭中人白衣如雪。
云十三郎手扶亭柱,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他的整个身影在银色的月光里看起来一尘不染,淡薄纯净得恍如透明。猛一见他,宫子玉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针轻轻刺了一下,竟有些木然起来。
云十三郎本能地感觉到宫子玉已经来了,他抬起头来,游目四顾,找寻着对方的身影,终于发现他竟站得这样近,一阵惶悚掠过他的全身,使他情不自禁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笑道:“就你一个人么?”
宫子玉向前走了几步,不答反问道:“找我来有什么事?”
云十三郎笑笑,也缓缓步出草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低声道:“你我之间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宫子玉微微点头,抬头望月,有倾才淡淡问了句,“你都准备好啦?”他漫不经心的问话和居高临下的态度令云十三郎有些恼怒,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冷笑,“你也不必多问,动手过招后不就知道了?!”
宫子玉依然不动声色,“急什么,要动手总得有傢伙呀,你的兵刃呢?”
云十三郎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那柄小弯刀,羞怒更甚,咬牙道:“何必明知故问?!”
宫子玉转过脸来,笑望着他,“既然决定要动手,咱们就该平等,我可不想在任何方面占你的便宜。”口中说着话,已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件东西抛了过来。
云十三郎一眼认出那正是自己心爱的兵刃,情不自禁伸手接住,小心地抚摸着,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光芒。
良久,他抬眼看着宫子玉,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后退一步,缓缓抽刀出鞘,横在眉前,用低低的声音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