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漫天的晚霞如在西天边燃起了一片火焰,绚烂得令人心疼。
云十三郎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却似乎有种淡淡的伤感和眷恋。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头也不回地道:“请进。”
轩郁风推门而入,微笑着开口道,“你找我?”说着话,已来到他身旁站住,看看他的脸色,关切地问道:“伤好些了吗?”
云十三郎点点头,反问,“你呢?”
轩郁风苦笑一下,“内伤哪里好得了那么快,这次真是损兵折将,还险些全军尽没!” 见云十三郎没有接口,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收敛了笑容,低声道,“我知道有人私底下在怪我!……那天如果不是我迟迟不肯出手,大家也许就不会伤得这么重,你更不会险些丢了性命!”
云十三郎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怎么会?我明白你是在等最好的出手时机。如果不是你伤了他,也许我们都会没命。”
轩郁风脸上闪过一丝释然之色,却并无欢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变了。换作以前的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居然可以眼睁睁看着同伴在面前倒下,还能够强忍着不出手!” 他盯着云十三郎,咬牙问道:“我是不是已经变得越来越懦弱了?”
云十三郎看着窗外的晚霞,似有所感,半晌才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谁能不变?”顿了顿,忽然又问道:“我听说前两天‘中州大豪’轩辕靖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床上,身旁还有他的爱妾,是不是你下的手?”
轩郁风神色一变,勉强笑了笑,“原来你是想问我这事。不错,是我干的。”他一字一顿地道,“他可以不帮我,我不会怪他。但他不可以出卖我!”他突然伸手轻轻扳过云十三郎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难道这我也做错了?”
云十三郎与他对视有倾,轻声反问,“轩辕靖得罪了你,他的家人却没有。你又何必斩尽杀绝,连妇孺也不放过?”
轩郁风“哼”了一声,松开了手,脸色冷漠,目光闪亮,沉默不语。
云十三郎仿佛也有些黯然,转开目光,微微苦笑,“你若认为做得对,又何必再来问我?”
轩郁风微微一怔,缓和了一下脸色,正色道:“我一直视你为友,你的意见当然要听。如果你愿意,咱们今后可以一起联手创出一番事业来!”
云十三郎笑了,侧头看他,眼里有洞悉一切的光芒,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必故意向我示好,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更不会因为咱们意见有所不同,就不按计划去做!这一点你只管放心。”
轩郁风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惭愧,半晌才开口解释,“不管你怎么想,我刚才说的可全是真心话!如果这次你能够活着回来,又肯帮我,我是求之不得……”
云十三郎不语,沉吟片刻,低声道:“如果是真心的话,就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善待我的那些朋友。他们若想留下来帮你便罢,否则就放他们走吧,他们于你并无妨碍!”
轩郁风终于变色,“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难道还会对他们不利?要知道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云十三郎默默望着他,好像要看出他的话是否全部出自真心,良久才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发个誓!”
轩郁风沉默,脸上是恼怒混合着受伤的表情,放在身侧的两手不觉已握成了拳头。
云十三郎的神情也似乎有些歉然,却还是倔强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暮色四合,夕阳那忧郁的暗红勾勒出他苍凉孤寂的神色,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刻眼中流露出的却是一丝求恳之色。两人对视良久,轩郁风心中突然掠过一阵隐隐的刺痛,终于叹了口气,沉声道:“好,我发誓!”
云十三郎仿佛松了口气,微微地笑了,“其实我并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只是有些话必须要当面说出来才能放心……否则就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
轩郁风望着他带着歉意的笑容,怒气渐消,念及他这一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心中反而涌起一丝痛惜之情,叹道:“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吧。”
云十三郎犹豫了一下,终于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察到,你和他真的是越来越像了……”
“谁?”
“宫子玉。”
……
“连你自己也没有发觉吧,你们两人也许才是同一类人——强横,习惯于高高在上,可以无视弱者的鲜血!……江湖上永远不会没有纷争,也就永远不会少了你们这样的强者。” 顿了顿,他低声叹道:“这道理我也是这些日子才渐渐想明白的……有时我也会想,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太执著于仇恨,今天的一切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轩郁风默然不语,仿佛陷入了沉思当中。
有风吹过,西天的那抹晚霞已淡得再也看不清颜色。风中带着晚春的暖意,轩郁风心里却只觉寒凉,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畔不断地发出追问:“真的会是这样的吗?!”……
——这答案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愿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