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清寂的郊外,四周的山色浓丽清奇,似梦如烟。山前的坡上开满了云也似的各色野花,闹哄哄的迎风招展,显得灿烂而又热烈。
李豆豆的新家就座落在一片花海中。竹篱小院,两间草屋,一室花香,那种怡然自得的洒脱与飘逸,令人犹如置身十丈红尘之外,浑然忘俗。
清晨,豆豆穿着一身宽宽大大的布衫儿,提篮漫游在花海中,风吹花动,裙裾飞扬,她可不是花中的仙子?
帅伤情倚篱含笑,望着她娇小的身影,眉宇间洋溢出由衷的喜悦之色。豆豆回头望见了他,立刻象依人的小鸟般飞跑过来,扑入他怀中,喃喃道,“怎么,你也醒了?”
帅伤情随手拈起一支鲜花别在她鬓边,微笑道,“不醒怎么会欣赏到你现在的样子?”豆豆轻轻嗔了一声,微闭双目,完全陶醉在幸福之中。
这时,坡那边缓缓转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一身淡紫色的衣裳飘飘欲飞,默默来到小院外站住,注目望着院中的两人。她脸上神色淡淡的,一头云发随意用一条紫色绸带扎住,身材单薄飘逸,一张秀丽的脸上却颇有些风尘憔悴之色。
帅伤情与她对视片刻,才推推豆豆道,“她是来找你的吧?”
豆豆回头一看,立刻认出来人正是好友南飞衣,不由大喜过望,跑出院门拉住她的手叫道,“飞衣,你是怎么找来的?快进来坐吧。”
南飞衣轻轻摇头,淡然道,“他想见见你。你如果愿意,就跟我走,如果不愿意也就算了。”
豆豆当然明白南飞衣说的“他”是谁,愕然之下,不禁脱口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南飞衣淡淡的神色间终于现出一抹哀愁,低头道,“怎么说呢?一言难尽。总之,你离开后出了许多事。还是别问的好,你已不属于我们那个世界了,没必要让你跟着担心。”
豆豆闻言心里一酸,良久无语。
南飞衣歉然地望望她,“我这话不是有意伤你,其实你找到了真正的幸福,我们大家都为你高兴,真的。”
豆豆笑一笑,回头望望帅伤情,喃喃道,“谢谢你们,我的确很幸福……”
南飞衣轻轻松开与豆豆相握的手,苦笑道,“看来我本不该来的。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说罢,转身便走。
豆豆忽然追上来,一把将她拉住,哽咽道,“他在哪儿,你带我去吧......”
南飞衣怜爱地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豆豆,你没变......”她没再说什么,径自拉着豆豆去了。
帅伤情望着两人的背影,没有出言阻拦,只是深思地皱了皱眉头。
豆豆随南飞衣转过几处土坡,来到一条清亮的山溪旁。她游目四顾,终于望见了盘膝坐在树荫下的云十三郎。
他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布衣,在淡淡的天光下看来,宛如一个无质的幽灵。
豆豆一看见他,便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由衷的伤感。她一步步走到云十三郎身边,动情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才一月不见,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她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哽咽,眼眶也微微红了。
云十三郎伸手将她拉坐在自己身旁,目不转睛地望了她许久,惨白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豆豆再也无法自持,叫了声“小姨夫,”便拉着他的袖子哭出声来。
云十三郎爱怜地拍拍她的肩膀,语声低柔地叹道,“看来你生活得很好,这我就放心了。”顿了顿,又道,“我本不想再来打扰你的安宁,但还是忍不住想再见见你。豆豆,你毕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豆豆抬起一双泪眼,轻声劝道,“小姨父,你也别再去拼命了,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哪怕只住几天,算我求你啦!”
云十三郎摇摇头,笑容中流露出一丝苍凉,“豆豆,你是知道的,我和你不同,我有我自己的世界。”
豆豆失望地怔了许久,低声问道,“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吗?我真的......”
云十三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你已帮了我一个大忙了!你把帅伤情从宫子玉身边夺走,再没有比这更使我高兴了。”
豆豆低下头去,喃喃道,“我知道你有许多危险,要是能替你承担就好了。”
云十三郎无声地笑了,“你若出事,帅伤情怎么办?!”
豆豆一怔,忽然伏在他怀中痛哭起来,“我要有两条命多好,我情愿为你去死!”
云十三郎终于动情了,刹那间,他淡漠的眼中也仿佛有雾气升腾,低声道,“豆豆,小姨父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我谢谢你啦。”他轻轻抬起豆豆满是泪痕的脸,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只要你在这里生活得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豆豆用痛苦的神情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想求得他的原谅。云十三默默避开她的眼光,拉着她站起身来,勉强笑道,“好啦,天色不早了,他一定还在等着你哪。快回去吧,别惹他生气。”他这一动,触动了胸口的伤处,不由皱了皱眉头。
豆豆痴痴望了他许久,低声问道,“小姨父,咱们还能再见面吗?”
云十三郎眉头皱得更紧,避开她询问的目光,笑着叉开话题,“快回去吧,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更要好好保重自己。”
豆豆却毫不放松,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声再会呢?”
云十三郎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低声道,“豆豆,你也不小了,这两年闯荡江湖,多少也学会了照顾自己,我想有帅伤情在,他也会好好待你的……”
豆豆仿佛觉察到了某种不祥,眼中顿时又涌满了泪水,固执地道,“小姨父,我要听你亲口跟我说声‘再见’!”
云十三郎脸色煞白,忽然发作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快回去,否则我就恼了!”
豆豆眼中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她猛地跪了下去,拉住云十三郎的衣袖,泣不成声地道,“小姨父,我求求你,求求你就说一声吧……”
云十三郎脸上的神色由恼怒转为无奈,又由无奈转为凄凉,终于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叹息道,“好豆豆,你也知道我干的是些什么事,时时刻刻都有危险。我不想失信于你,别逼我了,好吗?”
豆豆失神地望着他,良久无语。
云十三郎疼爱地将她拉起,伸手替她抚抚散乱的发丝,微笑道,“听话,快回去吧!”豆豆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低声道,“那就让我说声‘后会有期’吧!小姨父,千万保重,就算是为了我吧,你若走了,我会伤心死的......”
云十三郎垂下眼睑,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别叫我失望!”说罢,轻轻松开与她相握的手,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豆豆又向他拜了一拜。她流着泪转身走开时,见云十三郎背靠树干,双手抱臂,俯瞰着小溪中欢跳的水流。
当时,她万万没有料到,这竟是她与他今世的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