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落日酒楼”里,宾客满座,灯烛耀眼,喧闹异常。而后院却沉寂得很,只从几间客房里透出隐隐的灯光。
玄鹞不知何时又已喝得烂醉如泥,连连打跑了好几个侍候他的店小二。云十三郎只得先向店家陪了礼,再来亲自“侍候”他。
一灯如豆,满窗昏黄。
云十三郎皱眉望着趴在桌上的那条醉猫也似的大汉,渐渐悔上心来。
玄鹞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满脸胡子茬儿,目光迷离,痴痴地望着面前的一杯残酒,久久也不说一句话。
云十三郎不由心中暗自沉吟,“如果当初他不曾遇见自己,也许依旧是个快快活活、无忧无虑的浪子,又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唉,造化弄人,自己对他实在有愧呀!”一念至此,他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玄兄,小弟替你准备些热水,给你好好梳洗一下吧?”
玄鹞低头望望自己那件满是酒渍的长衫,“嘿嘿”一笑,反问道:“怎么,你也嫌我脏是不是?”
云十三郎鼻子一酸,长叹一声,强笑道:“独自饮酒无趣,咱们叫来个歌女听听曲儿如何?”
玄鹞漠然道,“随你的便。”
歌女被叫来了,年约双十,眉目灵秀。
她先向两位客官道了个万福,便款款坐下,轻调琵琶,慢启朱唇,唱的是时下流行的《薄幸郎》曲:
“薄幸郎,牵马洗春沼。
人声远,马声杳;江天高,山月小。
掉头去不归,庭中空白晓。
不怨别离多,但愁欢会少。
眠何处?勿作随风絮。
便是不封侯,莫向临潼去!”
云十三郎边听边打着拍子,待她唱罢,笑赞了一句,回头看看玄鹞,见他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给了那歌女一锭银子打发她去了,转向玄鹞道,“你既不愿听她的,听听我的如何?”
玄鹞用眼乜斜着他,哼道:“你且唱唱看!”
云十三郎拿起根筷子,在杯沿上轻轻敲击,低声歌道:
“何必多情,何必痴情?
花若多情,也早调零;人若多情,唯有憔悴!……
人在天涯,何妨憔悴;酒入金樽,何妨沉醉?
醉眼看别人成双作对,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一曲歌罢,云十三郎双眼已然模糊,再看玄鹞,却早已痴了!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一阵微风吹开,寒气乍入,云十三郎和玄鹞情不自禁都打了个冷颤。
出现在门口的是满脸笑容的黎碎花,他看也不看云十三郎,径自朝玄鹞招手道:“老朋友又见面了,快出来玩玩呀!”
玄鹞一声不响地抄起一只酒碗劈头向他掷去,随即摇摇晃晃地冲了出去。
云十三郎担心他出事,也忙跟了出来。
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宫子玉那双含满了得意微笑的黑眼睛!……
午夜时分,睡意十足的店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他提了盏灯,骂骂咧咧地跑去开了门,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一乘雪白的小轿停在门外,轿旁分立了几名白衣童子,一人打起轿帘,轩郁风便从轿里走了出来。他对惊骇莫名的店老板看也不看,径自步入后院,直奔云十三郎的房间而来。
房门紧闭,杳无人声。
轩郁风剑眉微锁,忽然将手按在门上,微一用力,已将门震开。
屋内空无一人,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墙上的那柄小弯刀却不见了。
轩郁风轻轻叹了口气,返身出来。
几名小童已分别察看了另外几间房子,也是空无一人!
轩郁风似乎已猜出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他一言不发的来到风亦隐养伤的房中。
只见一灯如豆,闪烁不定。风亦隐依旧躺在床上,却已浑身冰冷,一双含满怨怒的眸子仍不甘心的大睁着,似乎要透过屋顶看穿黑暗的夜幕。
轩郁风伸手替他合上眼睑,仰天长叹了一声:“我来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