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到“得月楼”来吃早餐已经变成卓天成雷打不动的习惯之一。他在此地公开的身份是一家大赌场的主人,实际上却是“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安插在这里的一个重要眼线,专门负责收集和传递各种情报。
这天天亮不久,他又照例登上了“得月楼”的二楼雅座,来到了专门为他预留的一间包房门口,正想推门而入,店小二已抢先一步迎了上来,笑着躬身哈腰地招呼道:“卓爷您早,刚才有位贵公子说是您的朋友,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
卓天成心里微微一动,脸上却不露声色,淡淡道:“知道了,”随即压低声音吩咐道:“以后你们没我的招呼,不许随便放人进去,知道吗?”
店小二吃了一惊,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卓天成沉吟了一下,暗中提了口气,缓缓推门而入。
雅间中烧着一盆旺旺的炭火,给人的感觉温暖如春,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张八仙桌上早已摆上了他平时最爱吃的早点,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但卓天成对眼前的这一切都未注意,他的目光已完全被此刻正坐在窗前看街景的那位白衣公子所吸引。
那公子年纪很轻,侧身坐在窗前,一张极斯文、极秀气的脸,墨玉般黑发用一根淡青色的缎带随便束起,有几缕不经意的垂到如玉的面庞之侧,衬着他挺直的鼻梁,晶莹的双瞳越发英挺秀丽。他穿着件很随便的白衣,却有种说不出的合身好看。
眼前明明是这样一位令人赏心悦目的贵公子,卓天成的脸色却变得好像骤然看见了一个可怕之极的恶鬼般难看!
那公子听到他的动静,微微转过脸来,唇角边徐徐露出一个优雅动人的笑容,开口招呼道:“卓兄好准时呀。”
卓天成强自定了定神,勉强笑道:“这位公子是……,请恕在下眼拙。”
那公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摇头道:“身为堂堂的‘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的重要眼线,居然会连自己正在交手的对头都不认得,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
卓天成的笑容僵在脸上,口中却依然在装傻,“这位公子的话,在下怎么听不明白?”
那公子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既如此,就让我提醒卓兄一下,小弟舒小白,不知卓兄可曾听说过?”
卓天成“啊”了一声,恍然道:“原来是舒公子。只不知你我之间有何误会,在下虽会几手粗陋拳脚,却非武林中人,舒公子不会是找错了人吧?”
舒小白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此时终于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卓兄还真会作戏!好,我今天就陪你玩一手,”话音未落,已缓缓转过身来,淡淡道:“我可以让你先出手,请!”
卓天成的脸色终于变了,情不自禁退后一步,双手拢在袖中,握着两柄短匕的手心已满是冷汗,也许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只要他一有任何异动,他的生命也就会在同一时刻离开他的躯体!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很久,舒小白突然莞尔一笑,问道:“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卓天成咬牙道:“我在等机会。”
舒小白摇了摇头,“你不会有机会的。”
卓天成不语,脸色却越发苍白,额角也沁出了一丝冷汗。
舒小白目光闪动,柔声道:“不如这样吧,你先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
卓天成浑身绷紧,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你永远也别想我会告诉你!”
舒小白微微皱了皱眉,静了片刻,才开口道:“你这人倒真硬得有趣。”
卓天成“哼”了一声,悻悻道:“那又如何,最多不过是死在你手里!”
舒小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既知道是个死,为什么还不咬碎一直藏在嘴里的那粒药丸呢?难道还心存侥幸,打算着我会放过你?”
听了这话,卓天成脸上霎时没了血色,在舒小白含笑的目光中,浑身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舒小白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明白了,原来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已经把你的骨头变酥了,你已经舍不得死了,对不对?”
卓天成盯着他,脸上的肌肉宛如被人砍了一刀般抽搐着,半晌才喃喃道:“你别想说动我!我若是说了,轩郁风也不会放过我的,与其被人当作叛徒处死,还不如现在就死在你的手里来得痛快!”
舒小白笑了,恍然道:“原来卓兄还是个满在乎名声的人哪……”他说这话,抬手将一打账本丢在桌子上,淡淡道:“这里是卓兄这几年利用经营赌场之便,贪污公帐上银两的证据,轩郁风若是碰巧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卓天成顿时面如死灰,绝望地大声叫道:“你……你杀了我吧!”
舒小白笑得更加云淡风轻,“我为什么要杀你?不怕脏了我的手吗?……再说这东西传出去,根本也用不着我动手了,我只需抄着手看你怎样的身败名裂,那时你要还是能这么忠心,我倒真有些佩服你啦!”
卓天成再也支持不住,满头冷汗涔涔而下,落入眼中,眼前的景象顿时一片模糊,他突然抱头蹲在地上,抽泣着喃喃道:“你这个魔鬼,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舒小白优雅地笑了,用温文而客气的声调道:“这才是聪明人的作法嘛,你只需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我保证你会平安无事,长命百岁的。”……
直到听完卓天成说完所知的一切,舒小白才缓缓站起身来,抬手将那帐簿丢入炭火盆中,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卓天成怔怔地望着那盆中突然上窜的熊熊火苗,心中一阵迷茫,竟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