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四合,朔风狂吼。漫天飞舞的雪花把天地装扮成了一个琉璃世界。
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沿着空旷无人的街道缓缓行来,车辕上侧坐着一个白衣青年,身材欣长,目光炯炯,似乎毫不以寒冷为意,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他的风采所醉。
车厢里温暖如春,云十三郎和李豆豆正在全神贯注地下棋。
云十三郎对棋道可没有多少研究,此刻已被精灵的豆豆逼得走投无路,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儿。
豆豆斜眼看了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微笑道:“怎么样,认输吧!”
云十三郎白了她一眼,倔强地咬咬牙,沉吟良久,才下了一子。
豆豆“噗嗤”一笑,用手在小桌上轻轻一拍,笑吟吟地将一粒黑子放在了棋盘上,哼道:“给你棋脸,非要听‘将’,有瘾?”
云十三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地瞪着那些黑白子,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将它们一个个捉过来放在嘴里嚼碎似的。
豆豆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歪在桌旁□□。
就在这时,车身突然一震,停了下来。桌上的那盘棋顿时被震散,云十三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道:“这就叫做‘天无绝人之路’。”说罢一弯腰,当先跳下车去。
李豆豆气得牙根发痒,她看着满盘散落的棋子,也似乎恨不得将它们放在嘴里嚼碎了!
吃罢晚饭,云十三郎忽然提出要下赌场去碰碰手气,萧阳十分吃惊,豆豆却明白她是为了逃避陪自己下棋,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三人找到城里一家最有气派的赌坊,大大方方地昂然而入。
大厅里灯火通明,赌徒们东一堆西一堆地凑在一起,吆三喝四,每个人脸上都流着热汗,眼里闪动着贪婪的光。
豆豆四下里瞅瞅,皱眉道:“这种腌臜地方,真让人恶心!”
云十三郎却毫不在意,勾勾手指招来赌坊里的伙计,漫声问道:“你们这儿下注是怎么个规矩?”伙计见他们气派十足,不敢怠慢,脸上立刻堆出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道:“这儿有五钱银子一注的,往上依次,最大的一注是五十两银子。”
豆豆在旁冷笑道:“这也叫赌?要玩就玩大的,图个痛快。”
伙计陪笑道:“里面有下大注的,姑娘想看看吗?”
萧阳随手塞给他一锭细纹白银,笑道:“劳你给带个道。”
伙计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带着他们一径向里面去了。
穿过几道花厅门,又绕过几处回廊,气派顿时就不一样了。
几个胖瘦不一,富翁打扮的老者边擦汗边嘟囔着走了出来。
伙计一见,忙笑着招呼道:“王老爷,您老手气可好呀?”
一个胖乡绅似乎正一肚子没好气,这下可找到了出气筒,抬手就是一记耳光,骂道:“混帐东西,就会坐地分赃,以后再也不登你家的门了!”说着,还不解气,抬腿又是一脚,这才骂骂咧咧地去远了。
伙计捂住脸,望着他的背影走远了,才破口大骂,“这个卖毯子的奸商,自己输得冒火,就拿我们出气,总有一天让你一个跟头跌死,一身肥肉都喂了野狗!”
云十三郎见他骂得有趣,也不阻拦,只是笑吟吟的听着。
那伙计骂尽了兴,才转向三人陪笑着解释道:“客人您不知道,我们这儿最近来了个姓玉的小姐,包下了整个后院,她亲自坐庄,手气特别好,每次都通吃。尤其那玉小姐的容貌可说是倾国倾城,这些大赌客都甘心情愿输钱给她,可一出门又觉得肉疼,净拿我们出气。”
豆豆好奇心起,追问道:“你见过那玉小姐么?”
伙计笑笑道:“咱可没那眼福,只听说是个绝代尤物!”
豆豆拉拉云十三郎的衣袖,笑道:“小姨父,你不是要碰手气吗,现成的庄家,倒省得满处去找了。”
云十三郎与萧阳相视一笑,均未表示异议。
此刻,冻云渐渐散开,天空中露出半轮皎洁的明月,月光雪影映照得如同白昼一样,墙角的几树红梅,胭脂一般娇艳,飘散着细细的幽香。
几人来到一个清雅的小厅中,只见帘幕低垂,屋中央放着一张楠木桌子,桌后有一层厚厚的绸幕,挡住了后面的人,只能看见一双修长白净的手静静地放在桌面上。那双手上没有任何饰物,却已令人看得两眼发直。
桌旁早围坐了几个年纪不等的男人,都已输得面色铁青,冷汗直流了。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三只玉琢的骰子已被投入碗中,人们的目光随着它不停地转动,直到它停下时,才听一个女声淡淡道:“十八点,通吃。”这个声音柔和得象风,黄昏时吹动远山上流水的春风。但桌旁的那些人却似听见了丧钟般,人人面色陡变,有的气急败坏,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却似已经全身虚脱,再也动弹不得了。
那两只手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划入帐幕去,接着便听到一阵轻柔的笑声,“还有谁来玩?”
云十三郎让豆豆去换了五万两银子的筹码,缓缓坐到桌前。幕后的人也一言不发地下了注,两人默默地玩了起来。
萧阳和豆豆坐在一旁看着,谁也不想开口说话。
幕后那人先赢了几轮,大大方方地拿走了云十三郎三万两银子,帐后又传来一声得意的轻笑。云十三郎不动声色,只是饶有兴趣地望着那双洁白欣长的手,似在忖度着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从第五轮开始,云十三郎交了好运,连赢了六把,不但将失去的银子夺了回来,而且还倒赢回十万两的数目。那人似乎有些不忿,下的注也越来越大。但命运之神仿佛已决定站在云十三郎这边,银子便如流水般进了他的腰包。那人猛地住了手,轻哼了一声,似在沉吟。
萧阳忍不住暗忖:“还是及早收手得好,她大概吃不住劲儿了。”
云十三郎也以为她会就此罢手了,哪知那人突然一声不响地推出了三十万两筹码,淡淡道:“只玩一次。”
云十三郎笑了,暗忖:“好个狠人!”也不开口,同样推出了三十万两。
空气仿佛凝住了,旁边的那些人看得眼都定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豆豆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手,那两只手美丽得少见,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皙,指甲放着青光,甲尖圆柔而带珠泽。可以想见,若握住了这样一双手,该是何等消魂的滋味儿。豆豆情不自禁想见见这双手的主人了。
碗中飞转的骰子终于停住了。十分不幸,帘后的人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