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玉一直坐在椅子上出神,也不知已坐了多久。
猛然间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惊见孤灯独对,一室寂然,耳闻凄风摇窗,如潮如涛,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寞落之意。这诺大的天地间此刻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一股苍凉的感觉萦绕心头,竟是挥之不去。
良久,他才勉强定住心神,默默打坐片刻,只觉血行不畅,周身酸胀异常,一口气缓不过来,又轻声地咳了起来。
这时,冷焰终是放心不下,静悄悄地推门而入,见此情景,不禁脸上变色,急赶几步上前来为他把脉,但搭在他手腕上的几根手指却迟迟收不回去,眼中渐渐流露出伤感绝望的神色,终于长叹一声,黯然道:“我虽已竭尽所能,终是回天乏术,唉,我……”他忽然住口不说,眼中竟已有了泪光。
宫子玉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苦笑了一下,缓缓道:“近来我自己也觉得精神渐短,还时常咳血,想来寿数已快尽了……”顿了顿,低声问道:“告诉我,还有多少日子?”
冷焰收回手来,不敢看他的眼睛,脸上的神色仿佛比宫子玉还要苍白憔悴,又似乎突然间老了十年,好半天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宫子玉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开口,回手取出一管洞箫,用雪白的丝巾擦拭了一下,便专心致志地吹了起来。
萧声清幽低回,微微寂寥,在静静的月夜中听来,脉脉犹如流水,又隐隐带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般的淡淡伤感……
冷焰默立当地,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一曲既罢,宫子玉放下洞箫,似有所感,低低地慢声吟道:“也拟静夜中,灭孤灯,听细雨,从前事反作销魂……”
他沉吟良久,转目望向冷焰,缓缓道:“想我虽创此业,但半生寂寞,虽不贪心想再沿寿数,却终感心有未足……临死之前,我有意想找个对手,再试锋芒,也不枉活这一世。你以为如何?”
冷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是不是云十三郎?”
宫子玉默认,“请你帮他恢复武功。之后我会为你在京城附近买下一座庄园,你再去帐上领五十万两的银票,想来也够你此生花费的了。”
冷焰闻言变色道:“老祖宗莫非嫌我?”
宫子玉微微一笑,摇头道:“这些年来,蒙你不弃,始终相随,我是将死之人,无可报答,只望你莫要推辞才好。”语气虽温和客气,却是不容置辩。
冷焰眼眶一红,只得点头答应。
宫子玉静思有倾,又开口道:“我的这些个属下中,小帅最得我心,可惜他的性格太重情意,终不能承我衣钵……这些年来,他也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我有心放他一马,只是此举定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不过事已如此,就顾不得许多了……”话未说完,突然转向窗口,沉声喝道:“谁?”
随着话音,窗外陡然传来一阵衣袂破风之声,一个人影犹如惊鸿般掠起,飞快地向远处遁去。
宫子玉皱了皱眉,大袖一拂,一道目力难见的乌光悄没声息地射向那人影的后心,哪知那人功夫竟也十分了得,竟在千钧一发之际微一侧身,脚下用力,迅速隐入暗夜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的一霎那,直待那人的身影消失,冷焰才回过神来,疾步赶到窗前,脱口道:“好家伙,此人好高明的轻功!”
宫子玉又轻轻咳嗽了几声,低声道:“你去外面查看一下,看可有什么踪迹留下。”
冷焰应了一声,出去半晌,回来禀道:“地上有少许血迹,看来那人还是受了伤。”
宫子玉“嗯”了一声,沉吟不语。
这时,门外有人轻声道:“老祖宗,西宜侯求见。”
宫子玉点头道:“让他进来。”
舒小白迈步进屋,施礼过后,刚想开口,宫子玉已抢先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是来为小帅求情的,此事以后再说。我只问你,刚才你来此的路上可遇见什么人了么?”
舒小白怔了一下,回忆道:“似乎是有个女人的身影在远处掠过,好像向着东院的方向去了,我以为是玉氏姐妹姐妹中的一个,也没在意……”
宫子玉微微点头,闭目凝思片刻,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舒小白看看他的脸色,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告辞出来,悻悻地走了。
宫子玉缓缓起身来到窗前,静静地站了很久,却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有什么颇为难解的心事。
冷焰忧虑地望着他的背影,似乎想出声劝慰,终于还是没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