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内寒气弥漫,淡蓝火光时而跳曜,她一时心乱如麻……
照理说,雨真此时应身在千里之外的昆仑,断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北歌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似笑非笑的人。只见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仍握着两股黑带,乌黑眸子半张半合的,颇有目空一切之感。
那两个苯贼跌坐在地,早已被这一幕震慑得作声不能,面如死灰。而在与那女子目光一触后,竟忽然拔出随身兵刃,双双自刎而死。
北歌瞳孔一缩,对突来变故始料未及。正好女子转头来看她,那双眼就像万花筒一样,叫人见了便不由得想要随着转。北歌早前已有几分迷惘,此时心绪紊乱,被那古怪目光一牵,险些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她浑身伶仃一颤,忙收敛心神,暗骂自己愚蠢。此人根本不是师父!雨真不会用这种邪门的摄魂功夫。
无暇多想,北歌足下一点,抽身急退,逃出了冰室往出口奔去。眼看白玉石门已近在咫尺,却闻背后劲风压颈,连忙侧身避开一块砸来的冰砖。想这人还真喜欢毁坏东西……突然腕上一紧,北歌暗叫糟糕!
原来对方趁她回避之际,抛出黑带绑住了她。转眼,北歌身子便止不住退势的给拖了回去。冰砖不足一尺见方,她整只手臂被由冰墙缺口拉入,身子却卡在了外头,当真苦不堪言。
女子几次施力扯她向内,北歌虽觉疼痛,却发现对方并无伤她之心,多半是戏弄着好玩儿罢了。如果她再如先前一般同人绞力,那女子多半会故技重施,立时放手,好让她重重摔上一跤。
北歌半张侧脸贴冰上,斜着眼隐约能看见在冰墙另一边的黑影始终只用了一只手。心想功力悬殊若此,僵持下去也是徒劳,只好开声说道:
“在下萧歌,本无意打扰姑娘,还望见谅。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你功夫还不错,叫我席羽吧。”女子毫无预兆的就笑了,走近几步,也轻轻放松了紧绷的丝带,她问:
“擅闯禁地者死,你可知道?”
北歌抽回手臂,心中不由好生失落。她不姓吴,那跟师父也就未必是亲戚了……其实天下间哪有这般巧事?难道长得相像便是孪生姐妹不成?北歌自嘲的摇了摇头,叹自己八成是快失心疯了……
虽然隔着冰墙看不清她表情,而那声音亦是不冷不热的,叫人分辨不出说话人是喜是怒。北歌想了想,淡淡道:
“所谓禁地,如果是指这墓冢,姑娘似乎没有资格责难我。”
“哦?”席羽俏声奇道。她矮身探头,由冰砖口看北歌。见北歌正在解牢牢缠在腕上的黑丝带,低头说着:
“你若对长眠此处的诸位稍有敬意,又怎会毁棺拆墙,还令得两人血溅当场。”
“嗯……算你说对了,我是进来偷学武功的,不过现在却后悔死了。如果你同那两人一样打玉神九阙的主意,劝你别想。秘籍已经被我毁了”说着,邪气的扬起了嘴角,一脸的妩媚妖娆。
北歌不知玉神九阙究竟是什么,微微呆了下,移开目光时忍不住好奇:
“为什么?”
席羽回头扫了眼地上的一具具石棺,不答反问:
“你可知道他们都没活过三十岁是怎么回事?”
北歌自然不知,但由她言语间推敲可知,总离不了玉神九阙四个字。正待说话,却听席羽又道:
“算了,没所谓。不过规矩是规矩,那两人已经自刎谢罪,你有礼貌些,我本想留下你一条胳膊作数,但见你生得俊俏,还真是舍不得。”
要我一条手臂,那你又留下什么?北歌心中不忿,闻言时却双颊生热,忙在心中告诫自己,她不是雨真!两个人不论相貌如何相近都好,性情与神韵却绝难模仿。师父稳重端庄,她却言谈轻佻,怎可等视。当下用力扯开腕上纠缠不休的丝带,一甩手,再难抑制胸中的不快……
她本想就此走人,岂知才迈出半步,头皮就是一痛,又被拖住,靠回了冰墙。只听席羽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可走不得。”
“席姑娘究竟想要怎样?若一条手臂能换得姑娘不再留难,我给便是。”北歌心头起火,极不耐烦,她出言不逊,早已失了平素温和。
若说雨真是场叫人温存依恋的甜美梦境,那打从席羽露出她第一抹笑开始,北歌便被惊醒了……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她看着喜欢人的面容,而这张脸孔主人的一举一动,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叫人怎堪忍受……
你究竟是怕我?还是厌我?席羽一边玩味的笑,一边抚弄着刚刚抓在手中的发丝,轻轻缕了缕,心想,听说头发柔软的人性情温顺,不知是不是真的。她正想同自己的加以比对,却忽然想起一事,立时问道:
“你是就玉惜引荐进来的人!她在哪?”
“玉惜?”玉树宫所在的绝谷不大,消息传得更加是快。北歌暗暗摇头,早知不该来得这般招摇,也是没有想到那个武功平平的四姑娘竟是个名人。听席羽语气也不像是要找人叙旧,总不能不防,于是便装傻充愣起来。
席羽冷哼了声,看在眼里,不大高兴道:
“你可听说过掌管玉树兴衰枯荣的四季堂?一书、二敏、四玉、七羽。玉惜是秋堂主事,掌管百毒。同门二十几年,她身上的药味儿我一闻便知道,你休想骗我。”
北歌心下恍然,又有些惊讶。原来她们竟都是死去宫主的亲传弟子……只好道:
“我与四姑娘萍水相逢,谈不上交情,至于她现下人在何处,实不知晓……”
“当真?你可别护着她。”席羽不信,她迷着眼,故意又嗅了嗅北歌发梢,娇声问道:
“好个萍水相逢,竟然连头发都染上了人家的味道……”
北歌一窘,想这真是个好答又不好答的问题……她背四姑娘的时候,长发被压住,自然会……不对!她已来了数日,又不是没有沐浴过,任什么气味也不会仍旧残留……知道上了席羽的当,北歌微有些恼火,对这女人果然一刻大意不得,便冷冷道:
“你们师姐妹的事,与我何干?在下此来是避祸,不是惹祸。席姑娘要找她,大可自己到外边去找。”
“你当我不想出去吗?”席羽瞪了她后脑勺眼,便不再说话。
北歌何等聪明,一点即通,忙问:
“席姑娘言下之意……”
只听席羽幽幽说道:
“我玉神九阙已练得七七八八,本想到外边转转,可惜瘴毒的解药只有她懂得配制。”
北歌好不容易才由席羽手里夺回自己长发,理了理,顺在身后。心想怪不得玉树宫只有在秋天才接纳来客,原来没有玉四姑娘,谁也别想任意进出。
席羽手中一空,不由挑眉不悦道:
“乖孩子是不至沦落到这里的,更加不会半夜三更来探宫中禁地,其实自从你拿着她的信物近来,就已经身在是非中了。”
北歌点点头,现在方才想通,那位赤蛇主人之言,也是意在劝她远离玉惜这个祸端头子……一个功夫低微之人,作上一堂之主,岂会简单?
北歌沉沉叹了口气,今后的麻烦事,准少不了……她不想再同席羽多做纠缠,省得烦上加烦。而且天亮之前若回不到浑棱阁里,被送早饭的弟子发现她不在房中,可就不妙了。当下一拱手,告辞道:
“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也请席姑娘当没见过我,咱们就此别过。”
“都说了你走不得。”席羽纤眉微蹙,又由冰墙窟窿伸出手来,想抓北歌。北歌吃过她亏,这次便轻巧避过了,听她说道:
“那两个不过是探路的小卒子,指使他们的正主九成便在外头接应。你要是出去了,定被逮个正着,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大哥,二哥就算不当你是四姐的同伙,也会认定你是来偷玉神九阙的,到时岂会放过你?”
北歌想她所言不假,手指晃了晃,重回冰室内,看也不看席羽一眼,直奔敞开的那口空棺而去……
早前进入墓室之时,见到白玉石门足有好长一段时日不曾被人开启过,而席羽又是从何处进来的?可见是另有通路。
北歌向来独行惯了,此番前来玉树宫已是破釜沉舟,她从没指望依靠什么人。开口问席羽固然快捷,但这人性情古怪,阴晴难料,冒然相询定会被牵着鼻子走……而俗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