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A
”親愛的,我走了.”我拎著公文包,向那個還在看報紙喝牛奶的男人說出半年來的第一句話,也可能會是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
三年的戀愛,一年的冷戰,我都不敢相信,兩年前那個寧可放棄前途,用生命與家人抗爭,也要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不是我.我們半年沒說過一句話,自從我試圖解釋而他的回答是一個耳光打暈我之後,我能做的只是等待,以為時間會讓他消氣,能讓我們找回以前的愛.他如果不肯先開口,說明他還生氣,或者討厭我,我又何必去氣他,也省得再被打昏過去,等他肯和我說話,我們還可以像以前想象過無數次的那樣,一起變成老頭子.可惜我錯了,昨天無意中看見他和酒吧裏的調酒師旁若無人的激吻,我才明白,我早該離開.他不趕我走不提分手,不過是因為打傷了我,愧疚而已.責怪自己的不知好歹,沒有眼力架,卻睡了一年來最好的一覺.早上醒來,套上自己的牛仔褲和襯衫,裝好手提電腦,這個屋子裏已經沒有我想帶走的東西.
衣櫃裏的衣服是他買的,手機是前年的生日禮物,桌子上的相框是他自己做的,浴室裏的東西是他的.兩年前搬來的時候,我除了電腦和這身衣物,什麼行李都沒帶,現在,我也不打算帶什麼走,也不應該.我不過是個小小的無業遊民,除了給別人寫些學術論文和准備自己的出國考試,什麼都不會做.
走出去,關好實木的大門,看看這個住了兩年的房子.摸摸公文包,護照等種種證件都在裏面,還有前天替人考英語考試掙來的兩千塊錢.要徹底幹淨利索的離開,也是很麻煩的事情.以前的銀行卡不能用了,信用卡也要注銷,帳號也得換,要自己找房子住,要聯系申請學校的事情.腦子裏盤算著要做的事情,找了零錢去坐公共汽車.這麼久,都是他在養活我,偶爾出門也是坐他的車,即使冷戰他也會安排司機送我.他是個好情人,對愛人永遠照顧得無微不至,即使是已經厭倦了的人,也還是很體貼的,他有體貼人的錢,也有時間.
在門口楞了一下,才發現我不能像以前那樣打電話叫出租車.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有錢人,要盡力節省.昨晚清點自己的錢,才發現原來我這麼窮,在這個城市裏大概連個象樣的房子都租不到.他給的信用卡裏當然有很多錢,我不該用的錢,所以,卡片被放在了抽屜裏,和手機,他給買的錢包,房子的鑰匙.
走了半個小時,終於看見了第一個站牌,果然不枉費我看了兩個小時地圖.郊區,什麼都好,就是不適合沒私家車的人.如果汽車沒誤點,等我喘勻了氣就該到了.
老舊的汽車慢慢悠悠的爬過來,我跳上去,挑了個靠窗子的位置,開始我的新生活.
B
”親愛的,我走了.”
那個人站在門口,說了半年來第一句話,開門走了.我一直裝做在看報紙,心裏卻隱約有不好的感覺,用眼睛的余光看著他.
沒有行李箱,沒有大包,只有他的寶貝手提電腦.我舒了口氣:他什麼都沒帶,不可能離開.昨天一時喝多了控制不住,吻了那個漂亮的調酒師,卻恍惚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飄過去,嚇得我趕快推開懷裏的人,定睛看去,卻根本沒有熟悉的人.一定是喝酒喝多了,他這一年來一直很低調,除了偶爾去替別人考試賺些小外快,很少出門,更不用說來酒吧這種地方.可是他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以前的他,狂妄驕傲,笑起來讓太陽都慚愧,和低調內斂這些詞彙完全沒關系.這一年的冷戰,對他就算是個懲罰,對他跟以前女朋友上床的懲罰.
剛開始冷戰的時候,他還總是試圖解釋,說什麼只是安慰那女人.我不想聽,出軌需要理由麼?他總是謙卑的諂媚的想跟我解釋,而我看見他拼命要壓制自尊來討好的樣子就心煩,在某一天他再次要解釋的時候出手打了他.其實我沒真的想打壞他,可是他就那麼暈過去了,沒有外傷,怎麼都叫不醒,只好抱他到醫院去.抱起來,驚訝於他的體重,輕得好象只剩下骨頭了,可是看起來還是以前的樣子.也許是因為早飯吃得比較飽,比較有力氣吧.看著他躺在病床上,以前一直攤手攤腳的睡姿現在卻委屈的縮成一團,我氣悶得摔門出去.明明是他犯了錯,還擺出一副受了氣的樣子.
站在花園裏抽煙,想起來他連昏迷眉毛還都輕輕的皺在一起.有多久沒有抱著他入睡過了?好象就是從他夜不歸宿,被自己的手下看見和一個女人擁吻那天開始,我就趕他去住客房,他也沒說什麼,收拾了屋子就住進去了.現在他的身體,我已經不熟悉了.每天都看見他,一起吃晚飯,他早上也會給我熱牛奶做早飯,總是欲言又止的看著我.
他從醫院回來那天,我叫司機去接他,想著他如果回來之後,如果肯道歉肯解釋,就原諒他.可是他從回來那天,就開始沈默,徹底的沈默,不再試圖解釋,不再沒話找話,總是吃了飯就鑽回自己的臥室,客氣得好象一個房客,疏遠得好象兩個陌生人.開始我以為是打壞了他,他說不出話來,可是我聽見他在電話裏跟人商量論文的事情,討論價格,笑聲燦爛,才知道他的沈默僅僅針對我.氣什麼?氣我打暈你?氣我不去醫院接你?你又做過什麼好事?!於是,兩個人都沈默,一直到今天.
吃了早飯要去公司的時候,才想起來他沒叫司機送他.反正他有足夠的錢坐出租車,我也不擔心.進了公司,大堆的事情擁過來要我處理,從要買新的打印機到新廣告的預算,忙得我沒有時間想關於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