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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几时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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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太忙了所以一直以龟速写文,终于积攒了这么多,一次性更新完。

对不起大家啦让你们等了那么久

对不起~!

鞠躬~

巴老大和苏醒同时看着张虞,张虞却不看他们。张虞的眼神飘忽而游移,似乎这个眼神属于另外一个主人。

张虞就出手。苏醒以为他没有准备好,张虞却出手了。

张虞剑法很快,凌厉,狠辣,不留余地。苏醒觉得仿佛腊月寒风削过脸颊,瞬间又是滚烫的液体。巴老大哼都没有哼就倒下了,头颅飞出几丈远。

大惊失色。

苏醒迟疑地摸摸脸,上面巴老大的血还是热的。苏醒看着自己的手,红色肆意张扬渗进指间的纹路里,温度,深度。

张虞的七情六欲放纵后深深的痛苦。

张虞经常问自己,这样追逐是否正确,这样舍弃全部的追求是否绝对。自从带着崆峒派的剑法出逃后开始,崆峒派就没有放弃过对他的追杀。

无休止。

因为没有结果。追杀张虞的人都死了,于是崆峒派开始收买暗杀组织。并非为了一个剑谱,最后纯粹是狩猎的快意。

而张虞也极为享受这个过程,因为能变强。

是不是人都是这么奇怪。最初的时候张虞也曾害怕过,害怕有一天醒来,四周全部是杀自己的人而剑在十丈开外,或者有一天睁眼,自己已经在崆峒派的地牢里苟延残喘,再或者,永远无法醒来。张虞不怕崆峒派的人,但是那些暗杀组织的人却高深莫测行踪诡秘。张虞讨厌打没有把握的仗,面对未知的敌人就像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四周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甚至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他从心底厌恶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张虞忘记了自己出逃的初衷,忘记了带走剑谱的目的。谁管他,谁在乎。忘记了有什么大不了。只要足以傲视群雄,还要那些记忆做什么。张虞渐渐享受被追杀的感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还记得一些过去模糊的片断。比如约定,比如爽约,还有比如远离。

和曾经爱过的人的约定,和曾经年少的自己的约定,可能还有更多的约定。只是全部都成了一纸空文,轻易就撕碎成过往的风景。

张虞时刻想忘记,却又不愿意忘记。

直到遇见苏醒。苏醒是个根刺,刺痛眼睛,却挑逗心灵。张虞本来独自动身,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也许是劫,也许是福。苏醒身上有太多未知,如果错过太不甘心。也许有苏醒,张虞可以一边忘记一边想起。忘记最初的自己和最初的愿望,然后想起现在的自己现在的愿望。因为苏醒仿佛是最初的自己,却是自己现在的愿望。

况且去扬州路途凶险,多个人或许会好。张虞痛恨依靠别人,但是这次不能失败。如果在到达景筠山前自己被杀,那么先前的追杀就没有意义了,张虞不想有任何的闪失。如果说张虞已经近乎疯狂地追求变强,那么景筠山是唯一还能让他保持清醒的存在,这个存在时刻提醒他: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唯一不能忘记的事情。

“七情六欲”是奇怪的剑法,练的时候必须摒弃七情六欲。无欲则刚,进退才能自如。因为没有情,所以不会留情。张虞剑法已经炉火纯青,但是剑气却少火候,他自己心里清楚,因为他有欲望。张虞并不认为这是弱点,他改进了剑招,弥补他剑气的不足。张虞实在太聪明。

太聪明是否就太累?张虞不知道,他不想去思考,没有时间也没有所谓。人会累是因为记得的东西太多,忘记了就好。

登峰造极只缺一样东西,答案在景筠山。所以张虞来了。

可是苏醒说:景筠山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的意思就是看不见,摸不着,声音都听不到,空气里都没有气息了。“不在了”,不是“不在”,是“不在了”。多了一个字而已,就是那样显而易见的绝望了。

忘记的,舍弃的,背叛的,抛弃的,追逐的,逃避的,害怕的,无谓的……

全部没有意义了。

为何要说出来,为何要这样诚实,为何那么坦荡荡。

苏醒,我恨你。从没这样恨过你……

苏醒一个人对付两个人,有点吃力。苏醒没有对敌经验,靠着武功才没有吃亏。何况苏醒还要分神去看张虞。

张虞剑很快,而且从不留情。树上的三个人和林子里的一个人围攻他,剑光缭乱却不能近身。还有三个人依然没有现身,苏醒越发怀疑自己的判断。正在迟疑,有呼啸声,四枚追风针已经到了眼前,那金针隐隐透着蓝光,显然是喂了剧毒。苏醒不敢大意,脚下一点,身体在半空中漂亮地一旋,堪堪躲过了这一招“雨打芭蕉”。太小人了!苏醒心里愤愤不平,他一直习惯了光明磊落的单打独斗,这样两个人围攻一个甚至带着暗箭伤人的做法实在让他不齿。正想着,对方两支支长剑一前一后抢到跟前。这双剑来势甚狠,剑路也格外刁钻,一剑直奔面门一剑刺向后心。没有犹豫,苏醒侧身屈膝顺势转身便从双剑的缝隙间带过,“哧”的一声,外衣的前后就被双剑剑刃划破两道。苏醒对敌经验显然是不足,这一转身本是凶险至极,若不是他身形消瘦那破的就不止是衣服了。苏醒暗道一声“好险”便运气双掌击出。对方本以为这一下定让苏醒身上多两个窟窿,却见他将将躲过,也不由得暗暗惊异。想不到这小子胆识如此过人,敢下这步陷棋,却不知道苏醒是临敌经验太少之故。正在诧异间苏醒掌风已至,两人来不及躲闪只能生生接下。砰的一响,二人皆倒退丈许,只觉体内气血翻腾,忙各自调匀气息。苏醒总算是暂时得以空闲,转头去看张虞。而围攻苏醒的两人皆面露惊恐之色,这少年年纪轻轻却有这般内力修为委实恐怖!两人对视一眼,竟然脚下轻点,飞身跃出几丈开外再不见回来。

苏醒看见张虞站在三个人中间,身上有血。苏醒想上前去帮忙,张虞这个时候却回头看了苏醒一眼,苏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样凛冽寒冷的眼神,仿佛苏醒和他身边的三个人没有区别一样。苏醒张嘴,忽然觉得喉咙干涩,嘴唇动了动竟然没有声音发出来。张虞动手了,衣袂翻飞,身形矫健,剑尖绽开朵朵银亮的花,灿若烟火。张虞这个时候在想什么呢?苏醒咬着嘴唇,头一次觉得原来绝望可以如此美丽妖娆。苏醒并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对于张虞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从张虞工整优雅的剑里看出厚重的绝望。

浓墨一般深邃,磐石一样沉重。

什么是绝望?全部失去并不是绝望,始终近在眼前却永远也无法得到才叫绝望,或者追逐了一生后发现当初的目标其实根本不存在才叫绝望,或者,满怀希望本身就是一种绝望。

大概这才是“七情六欲”的精髓,所有感情和欲望的浓缩后唯一的感情:绝望。

苏醒第一次觉得张虞的剑法很美,尽管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但是他却不能否认。短暂的浓烈的迸发的歇斯底里的美丽。

瞬间就结束了,张虞面前是三具尸体,张虞漠然地看着眼前的鲜血,似乎刚才的杀戮只是一场表演,他只是完美地登场,然后谢幕。并不值得惊喜也不值得骄傲,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情。苏醒的嘴唇被自己咬破,唇齿间有了腥涩的酸。结束了吗?大概吧

还没有。

苏醒听见了风声,从后面。

果然判断是正确的!苏醒回头,眼前一片白茫。不好!苏醒躲闪不及,便觉得双眼热辣辣地痛起来。是什么?是什么!苏醒忍不住一手捂住眼睛,耳边听见有人攻了过来。没有武器的声音,难道是赤手?苏醒努力辨别方位挥剑砍去,落空。人呢?明明是在左边,为何没有?苏醒连惊慌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用尽全部听力去听。风声,踩到树叶的声音,呼吸声,全部夹杂在一起。世界难道是这样混乱的吗?不对!不对!

张虞看着苏醒一个人在空地中间挥着剑,完全没有章法,刚才的看来不是石灰粉,很有可能是破坏五官感知的毒。抬头看,面前站着三个人。看不见脸,身材是一模一样的削瘦,看来崆峒派这次下了血本啊,张虞你真够值钱的!张虞嘴角浮起讥笑。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如此。

苏醒和张虞,两个人总是格格不入。苏醒洒脱肆意张虞严谨专注,两个人就这样遇见,然后同行。无所谓友情或者患难与共,只是刚好走在了同一条路上而已。只是遇见了一些人,只是忘记了一些事,只是流了一点血,只是没了几条命。现在两个人都在为各自的命而拼命,各不相干。不过是你情我愿的刀剑相向,死了也是愿赌服输。

如此而已。

苏醒挨了很多下,皮肤和肌肉被划开的感觉很不舒服。痛,还有累。苏醒勉强靠这轻功盲目地躲闪。他只能不停地跃起落下再跃起,顾不得现在的形象有多狼狈。只是苏醒不想逃开,因为张虞还在这里,不想丢下他。对方也许在以一种玩弄猎物的心情故意折腾苏醒,看着他瞎子一样乱跳,着实滑稽可笑。

张虞忽然就觉得厌倦了,既然已经要结束了为何还要这么多麻烦。尽快结束吧,实在太累了。终究还是没有忘记,终于还是不能忘记,终了,还是始终铭记。生命里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欲望了,成全了自己就结束吧。

苏醒忘记自己躲了多久,猛然听见有尖利的声音从背后过来,粗糙莽撞的风声,他下意识回身用力刺去。听见了闷响,然后是满头满脸的温热。

结束了吗?苏醒已经快没有意识了。

张虞……

醒来,全身都痛,眼前是竹木的天花板,似乎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苏醒费力转头,看见窗外半人高的蒿草。看起来自己是躺在景筠药庐里。苏醒想起身,听见有个冰冷的女声。

“别费力了,你身上骨头断了四根。”

眼前一个白色衣服女子,三十出头,看不太清楚相貌。

“我……”口干舌燥,心口堵得厉害。

“你差点死了,是我救了你。”那个女子说得坦然,似乎救苏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醒想感谢,又想起张虞,问:“我的朋友……他叫张虞……”

“死了。”

死了??!!谁,谁干的??

苏醒一激动就要坐起来。那个女子看见苏醒的样子,平静地说:“被人杀了。被你杀了。”

苏醒想骗人,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你骗人!

对面的人说:“他从背后偷袭你,然后你回身一剑,正好刺中他心窝。”那个女子看着苏醒的脸,又补充了一句,“很准。”

相信吗?还是不相信?苏醒觉得茫然,头痛得像要裂开。太阳快要落山了,从窗户往去远处是血红血红,整个房间都是血一般的红色。很美丽,很压抑。房间里两个人,一个少年满身绷带,头发丝里都有若有若无的血腥,一个女子身影朦胧,被窗外照进来的夕阳映得周身散发着淡淡得红光。安静的黄昏,逢魔的时刻,就像盛开的彼岸花。

有时候,看见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有时候,真实的不一定是真正的。

有时候,真正的往往是更加隐忍的。

有时候,隐忍的是野蛮残忍鲜血淋漓的。

救苏醒的人叫莫影颜,景筠药庐的主人。苏醒看着这个女人,很想告诉她陶之丞的事情。只是苏醒没有开口,他更加想知道张虞的事情。

莫影颜没有说得太明白,她只是说张虞练的剑谱是她母亲家族温氏里的一位先人所写的。练此剑法,如果只想防身用便照着剑谱练习即可,三年便能有所小成。但是若要登峰造极,则是需要找到温氏的后人,拿到温氏家族传下来的最后一句口诀才可以。苏醒听着莫影颜平静的叙述,觉得江湖上的事情真的和那些文人的书里写的一样,千篇一律并且鸡毛蒜皮,总是那样俗不可耐。苏醒不明白张虞为何要拿到那最关键的口诀,因为张虞已经很强了。莫影颜说:“苏醒,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苏醒摇摇头,“不对,如果是我,我一定会适可而止,量力而行!”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让你一生都为止疯狂的目标。”莫影颜静静地看着苏醒的眼睛,那是一片隐忍的银河。

谁都不能逃脱欲望,除非你没有心。

苏醒很想反驳,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反驳,于是嘴唇张开半天,却依然没有声音。最后,还是问:“张虞,他为什么要杀我?”

“我不知道。”莫影颜的语气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或许他恨你,或许他羡慕你。或许他杀了你只是想逃避他自己,更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杀你。”

“你说的每一个都有可能。”苏醒无奈地叹气。张虞,最终两个人都只是陌路人而已。

莫影颜看着苏醒,忽然问:“苏醒,你真的是第一次闯荡江湖么?”

苏醒有点惊讶,然后微笑,嘴角边两个酒窝很是好看。

“是啊……”

苏醒帮忙打扫景筠药庐,整理外面的杂草。莫影颜叮嘱他种上凌霄花,尽管苏醒觉得凌霄花和莫影颜似乎不太搭配,不过莫影颜说是某个人曾经很喜欢这种花,于是苏醒终于有机会提到了陶之丞。

“他么?这样啊……”莫影颜听完苏醒诉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不再谈到其他。苏醒想,大概莫影颜和陶之丞一样,都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吧。

三天后是八月十五,晚饭是叫化鸡。“上次他也是买的这个菜呢,八月十五的时候。”苏醒边摆筷子边说。

“是么?”莫影颜的手停了停,继而转身从旁边的橱柜里拿出一壶酒,“他买的定然没我这好吃。”

“为什么?”

“因为这是当年的老板娘亲自做的。”

莫影颜嘴边竟有了淡淡的微笑。

“老板娘听说是嫁人了?”苏醒还记得。

“是啊,所以要她做这个实在是花了一番功夫。没办法,师兄爱吃。”莫影颜的眼睛似乎闪着光,苏醒想当年她遇见陶之丞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双眸明亮,而这次吃的鸡似乎真的比一年前的要好吃。

苏醒很想知道莫影颜对陶之丞到底是怎样的想法,莫影颜摇摇头,“是不是你以为我在逃避?逃避和他的事情,所以才不回来这里,所以才刻意避开他?”

“难道不是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吧。苏醒,有的时候,爱了才会恨,恨了所以会远离,远离了却会去想,而想,还不是因为爱么?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这些,所以我找不到我自己,所以我离开去寻找。”

“那现在呢?”苏醒忍不住问。

“你说呢?”莫影颜难得地微笑起来。

爱也好,恨也好,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我的心里想要的是你,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

你说呢?

节后苏醒打算告别,要去哪里他还不太清楚。路过张虞的墓,苏醒沉默半晌。张虞,苏醒依然不理解他,到死都不明白。莫影颜抱着双臂看着苏醒发呆,然后说:“苏醒,你太单纯了。你这样闯荡江湖会吃亏的。回去吧。”

苏醒摇摇头,他还不想回去。

于是莫影颜叹口气说:“苏醒,那你以后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苏醒诧异地抬头,为何?为何还是这句?张虞的做人准则不就是这一句么?他还不是死了,而且还是被我杀的!我不想杀他,为何他却被我杀死了!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为何却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只想着自己,为何却要杀我?为何我会杀了他?!

于是苏醒终于爆发,用尽力气喊出来。

莫影颜静静看苏醒一个人近乎疯狂地呐喊,看着他拿所有的树木花草宣泄自己一直压抑的心,觉得这样也不错。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以为自己能消化,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自满了,人的心还没有坚韧到这样的地步。

等苏醒渐渐平静,莫影颜才静静地说:“苏醒,张虞的准则并没有错,只是他有一个地方弄错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是为了自己的内心。张虞早就迷失了自己的心,所以他什么都没有明白,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张虞才会那样短暂。

明月几时有,我不待言欢。

每个人内心都是一场盛宴,丰盛华美也空虚寡淡。人在寻找江湖,江湖却一直在人心。苏醒忽然明白,无论在追逐什么也好,放弃什么也好,最好的理由永远是心。逃避也好面对也好,其实都是人的自我保护。唯一的原则是自己,忘记了内心而只记得疯狂寻找,最后迷失的就是自己。

苏醒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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