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风瘦马，闯荡江湖至少应该有匹马。苏醒没有。龚格也没有。于是他们只好在驿路上飞奔，梨花雪白的花瓣就落了满身。
发丝里都有了丝丝淡定的香。
苏醒的轻功其实很好。
准确地说苏醒其实武功很好。这样的好在江湖能排第几位很难说，因为苏醒刚来到江湖，还没有来得及试水深。当然半个月前的那次是例外。
本身就是例外，苏醒那次并没有认真，他脑袋里依然在纠结对方幼时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那样阴暗，苏醒一边神游一边漫不经心地把对方的衣服变成拖把布。
气定神闲。
好闲……
“老龚，我们跑了多久？”苏醒漫不经心地问，气息平和均匀，丝毫不乱。
“大半天了吧。”龚格也不是简单人物。“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说我们在跑，记住是飞！咱在飞！”
苏醒对龚格的纠正笑笑，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水面掠过就不见踪影，像两只骄傲的燕子，留下身后深潭哀怨的缠绵。
“老龚，你说我们闯荡江湖都不用马那多寒酸啊。”苏醒还记得刚才看见官道上有人骑着枣红马飞驰，尽管很快就落在身后，但是有隐约的羡慕。
骑马多帅啊！
苏醒越发觉得闯荡江湖用两条腿实在不够拉风。于是苏醒突然站住，刹不住的龚格便将他撞飞起来。
好像真的飞起来了，因为苏醒看见树梢那只麻雀在打瞌睡。
龚格先是一惊，然后又闭上嘴满意地微笑。那个白衣少年在空中轻巧地一个翻身，脚尖在树梢蜻蜓点水一般温柔地触碰，那朵最美的梨花只是轻轻颤了一下，娇柔地落下一滴露水。然后那个少年像柳絮一样落下，就连那身影都是带着好看的弧线。
就像他平时哼的那些曲调一样，也许不成章法，但是总是华丽惊艳。
龚格忽地把脸一收，走上前狠狠拍了一下少年的头。“你小子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苏醒摸摸头，说：“老龚，我们骑马吧。”
“为什么？”
“因为很帅。”
龚格看看四周，然后看看口袋。心里有种绝望的感觉。
无论是这荒无人烟的野山坡还是自己的口袋，都干净得让人绝望。
“老龚，我们去卖艺吧。”像是看出了龚格的想法，苏醒盯着远方憧憬地说。
远方地平线的地方隐隐有炊烟，在火红的夕阳下显得和蔼可亲。苏醒兴奋起来，卖艺似乎也是一件风光的事情。
龚格无奈地看着少年飞身的俊俏身影，意味深长地笑笑。这个书生即使武功盖世，其实也还是个少年而已。
到了杨树镇已经天黑，龚格哄着苏醒先去投宿，唯一剩下的钱先解决睡觉问题才是关键，毕竟人不能在马背上睡觉，那样实在有违龚格的人生观。饭可以不吃觉不能不睡。
遗憾的是苏醒的人生观是饭可以不吃，人不能不帅。
不知道这是龚格的不幸还是幸运。
于是第二天天没亮龚格就被苏醒华丽的嗓音震醒，其实不能说是震的，苏醒的声音没有那么高。
龚格是被绕的。
龚格听见苏醒在耳朵边轻轻唱着前天在某个小村子听到的童谣，其实以龚格的内力是无所谓苏醒的声音大小的，但是苏醒用他独特的，从一见面开始嘴里就没有停止过的“苏式唱法”在他耳朵边不厌其烦地哼着。
从小到大，从平淡到悲怆，从低声细语到循循娓娓，从飞流直下到峰回路转。苏醒总是喜欢在每句的末尾绕个山路十八弯，然后在最后再来个九曲黄河天上来。苏醒总是会用最涓细的开头用最蜿蜒的结尾。
果然还是觉得人还是要帅点最好，所以声音也要应时应景绝对不能少了半分的露怯。
苏醒陶醉在自己的江河中，而龚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那是怎样的内力才可以发出的声音呢？龚格在被窝里纠结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这个少年并不简单。因为他的年轻，更因为与他年龄不太相称的高超武功，和同样不与他年龄相称的镇定。
苏醒做事永远都是不温不火，井井有条。他的脸上有着轻狂也有老成，他的语调有时活泼有时淡定。苏醒会在被发狂的牛追赶时拿着书边狂奔边瞅上两眼，嘴巴抿起，微微有些曲线，然后嘴角就勾起了两个深深的酒窝，尽管龚格一直怀疑苏醒是不是故意去招惹那头牛的。苏醒每次下雨的时候就会死命和龚格抢他们唯一的挡雨工具——那把破的油纸伞，那个时候他会哈哈大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昭示着这个少年的天真。
但是当说起江湖的时候苏醒就会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似乎一声长叹就道尽了江湖多年的恩怨，其实这个少年压根儿就连江湖的面都没照过。而途中偶尔几次与人过招，苏醒都是简单利落，一招解决。每次只是点到为止，决不重施一分力，也决不少进一寸刀锋。
恰如其分。
龚格觉得这个成语实在精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