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扶着竹叶,吹过少年的脸颊。躺在竹林里,仰望着隐约可见的天空,听着清脆的鸟鸣,他笑了笑,内心感到满足。
剑,在他的手上,是为什么而存在呢?记得当初手接过这把剑时,他就下定决心要做一个配得上他的高手。有了这个理由,他不认为练剑是件枯燥的事。总希望能在他的眼里能看到一点称赞。可到现在为止,还一次都没有。也许他还不够强吧!所以他要变强,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个期待着对手来临的眼神出现在他的面前。
“沙沙沙!”
他跳上竹林,见林子里有人正朝这里跑来,他跳下去,挡在了来人的面前。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你是谁?”
来人手拿连环大刀,直指逼问。
“你又是什么人?”他从容笑道。
“在下屠都,是来找欧阳先生的。”
“我劝你快走,见到他你就死了。”
“小娃娃!谁死还不知道呢?快叫他出来,接大爷我的九连环刀。”
他笑了笑,说道:“你要能过了我的剑,去不去见他就随你的便。”
“小毛孩,找死!”
屠都抡起大刀劈过去,他侧身一闪,屠都劈了个空,接着又抡一刀,他依旧躲闪左右,几个回合后,屠都得意笑起来:“怎么样?怕大爷我了吧!”
他微笑的摇摇头。屠都突感背部一紧,接着全身如钻心般刺痛,一时间动弹不得。
“我已经割开了你身上所有大血脉,你越用力,血流地越多,现在你最好慢慢走出去,运气好的话还能活命,要是不小心被困在竹林里,那就是你命里活该了。”
“你......你是什么时候......”屠都低头见身上伤口细且又薄,若非有血流出,激斗时定不能察觉。屠都见他收剑插入腰间,惊叹道:“软剑!”
“还不快走!”
“你是谁?难不成......你就是欧阳荀?”
“你是谁?难不成你就是欧阳荀?”
“不许直呼我师父的名字!我叫真治!好好记住了。”
屠都虽不甘心,却也不能不走,真治见他狼狈摸样,大笑起来。
“你怎么能放他走?”真治回头便遇见小初。
“反正他也活不了,就让他去吧!”
“不行!只有主人能处置他。我要把他追回来。”
真治也不拦她,独自回到竹屋前。还未近身便已然听见师父的琴声,顿时心中悠然生静,站立良久,直到曲毕才走进屋内。拉开门帘,时光似乎从未在此流失,欧阳先生依旧立坐在案头,金色头发,白色长衣,手足之间还是那样优雅与宁静,如处世俗之外,不与物色相争。真治总有些和他第一次相见时的感动,尽管这其中也带着一丝惧怕。
“什么人来了?”欧阳先生问道。
“没什么,他不是师父的对手,我自己解决了。”
“解决?是放跑了吧!”
“哈哈!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师父呀。”真治笑了笑。
“算了。以后不要再去竹林里见他们。以免坏了我的规矩。”
“是,我明白了。”
“不过以你现在的武艺就能阻挡他们,看来把这‘弑韧’送给你,还挺合适的。”
“真的吗?”
真治难得听欧阳先生的夸奖,他从心里感到高兴。
“我们对弈一局吧!”
“好啊!”
真治抱来棋具,两人分了子,依旧是欧阳先生执黑,真治执白。
“和师父下了六年棋,整整输了六年。”
“开始吧!”
欧阳先生还是不喜欢多说话。
真治打起精神,注视着师父走的每一步。六年来,他几乎每日都要与他对弈,棋艺早已非同往夕,但却一次也未赢过。棋到中盘,两人所占之地不相上下,真治此局看似走得更好些,他很兴奋。然而终盘后,欧阳先生说道:“又是我赢了。”
“是吗?”
真治不相信,清点目数后,欧阳先生果然赢他一子之地。
“怎么这样?还以为这次一定赢呢。师父还是很厉害呀!”真治微笑着。
“没想到......你已经进步了这么多。”欧阳先生突然自语让真治感到一阵茫然,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只看见师父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
突然,天空刮起一阵狂风,掀起滚滚竹叶漫天飞舞,鸟儿们惊吓的四处逃窜。真治见屋外竹林随风狂摆,正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欧阳先生低声呵道:“有人来了。”
“谁?”
“高手!”
真治一惊。
“主人!”屋外传来小初的声音。
真治跑出门,拉着满面尘土的小初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闯竹林,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小初急切禀报。
“这么快?”真治又是一惊,这时竹林内一声惊天霹雳,眼前的竹杆竟被一道光直劈开两半,倒向真治和小初。两人急忙闪开,断裂的竹枝落在地上一片狼籍。
“哪来这么大的林子,总算走到头了!”
倒落的竹子后走出一彪形大汉。真治见此人,立刻木楞三分,全然不动。而那人见了真治也大为惊诧,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是......”
此人正是贺风雷,真治没料到还会与他再见面,当下嘴边露出一丝冷笑,转身回到竹屋。欧阳先生在屋内虽已看清,却不问真治原由,真治见师父不说,自己也不愿再提过去往事。
小初见贺风雷凶煞摸样,质问道:“你为什么砍竹林?”
“是我砍的又怎么样?这害人的玩意我还想一把火烧了呢?”
“你......”
小初话还没完,林子里又冲出一道剑气,直逼向竹屋,欧阳先生抓住真治衣领奋力推向身后,只听见“噌!噌!噌!”三响,真治再回头看,刚刚所靠的门柱上竟留下了三道深深的剑痕。
“哎呀!这地方可真大啊,走进来累死我了。”
说话间一中年男子已飘然来到竹屋门前,身法之快,真治大为惊叹。而他笑咪咪的看着周围,手摇金边折扇,仿佛是刚旅完一段山路,显得悠然自得。
“老兄,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害我在林子里绕了大半天。”贺风雷先与他说话。
“我有些事要对阿福交代,所以来迟了一步。”
“然怪别人都叫你‘急不得’,原来你做事真的很慢。”
“做生意的要是个个都像你这么急,早就折本了。这林子是个迷宫,要进来也不容易,我不是要你跟着乌鸦吗?”
“林子里哪来的乌鸦。”贺风雷四面观望。
欧阳先生从袖子里甩出一把袖里剑从屋内直射向竹林,击中一物,落地一看,竟是只死乌鸦。
“呵呵!我怎么说来着,这种雕虫小技瞒得过欧阳先生吗?自己还没出手,就先中一招,别藏了,出来吧!乌鸦。”
此时竹林深处方才显出一人影。这人全身衣着漆黑,一张蜡黄色的脸在斗笠的黑影中若影若现宛如鬼魅。真治见他步态从容,想必在这两人到来之前,已在此站立许久,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查觉,心里不禁懊悔万分。
“老兄,他是谁啊!”
贺风雷见他浑身冒出一股冷气。
“这位老兄你没听说过吗?凡是乌鸦出现的地方就准没好事。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像别人欠了他十几万钱一样。不过说起脾气,和欧阳先生道有一比。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要见欧阳先生,就要抱着必死之心。这位乌鸦兄弟嘛,但凡能看见他剑的人绝对都会死在那把剑下。”
真治听此言,才观察到这人身披斗篷,把全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就连两只手也看不出究竟是放在何处。
“你话太多了。”乌鸦冷言。
“现在大家是在一条船上。”
“我是来杀人的。”乌鸦说话言语平白。
小初见三人在此攀话,自是插不上嘴。但见他们轻易就过了竹林,也不敢怠慢,便要回欧阳先生。这时,中年人上前行礼道:“在下名叫江富贵,是江南做生意的。这位是我的兄弟,名叫贺风雷,别看他脾气不好,人倒是忠义。而这位不说话的也是在下的朋友,人长得不好看,名字也起得不好听,叫乌鸦。劳烦姑娘禀明欧阳先生,在下有事求他解答。”
贺风雷一声大吼:“求什么求,像他这样的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真治回头,见师父已然推门而出,三人在外见到欧阳先生出来,江富贵惊呼一声:“没想到闻名天下的欧阳先生竟是个如此俊美的年轻人。”
“老兄,他怎么长得和女娃一样好看。”贺风雷话没遮拦。
欧阳荀见江富贵神色笑言不语,自然不做表态。转眼看乌鸦时,脑中突然一念而过,黑色斗篷下蕴藏的杀意竟让他似曾相识,如此又多看了他几眼,但终究想不起来。真治见师父对着乌鸦站立良久,也对乌鸦打量一番,道是没发觉什么特别,反而对贺风雷更在意些。
“三位既能到这里,有什么事就只管问,我定言而不诲!”欧阳先生说道。
“好!”江富贵笑道:“话说有人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向他借了很多钱却抵赖不还,并且还四处谣言说自己没有借他的钱,你说这个人该怎么办?”
“这样的朋友背信弃义,应断绝交往。”
“好!可如果这个人的妻子又被自己的好兄弟给抢了,他又要怎么办呢?”
“朋友妻,不可戏,若占兄弟的妻子,那便不再是朋友。如念旧情,可割袍断义,如不念旧情,大可杀了他。”
“欧阳先生的回答果然明公理,那么如果那个人的儿子被一个与他毫无关系,既没有恩也没有仇的人给杀了,你说那个人又要怎么办?”
“哈哈哈哈!”欧阳先生大笑道:“这样的人当然要杀他如草饯。江富贵!你不是孟柯,我也不是齐宣王(注解八),说要杀我,也不必绕这么大的圈子。不如学学那位,简单了事。”欧阳先生说话眼盯着乌鸦。江富贵看了看他们,冷笑道:“欧阳先生是聪明人,我不过是要让你亲口说,我杀你是天经地义的事。”
“呵呵!”欧阳先生嘲笑道:“要杀我?你有那个本事吗?”
“哈哈,你我还没打过,安知谁输谁赢?欧阳先口气未免大了些,你知道我是谁吗?”
“哈哈哈哈,江富贵!你装神弄鬼,就不要炫耀自居,拿着和令郎相同的扇子,怕我会不知道吗?”
江富贵奋力合上折扇,说道:“没错!我这次就是来寻找我家通儿的,六年前,他来此处后便再无音训,欧阳先生知道他在哪吗?”
欧阳先生手制地面,说道:“你儿子学艺不精,在我这里枉丢性命,自然是归与尘土。”
真治此时记起当年在竹屋前与师父决斗的三人,其中一人确实名叫江通。当日为女色来求欧阳先生,却被欧阳先生所杀。原来眼前这中年男子就是江通的父亲。
“若想找我报仇,大可明言,我随时奉陪。”欧阳先生微微一笑。
江富贵摇摇头,笑道:“我不会和你打!”
“哦?”
“你这里环境清幽,胜似世外桃源,我要先在这里好好住上一段日子,回去后也好要阿福找人给我修这样一个大园子。”江富贵带着悠然仰慕之情四处欣赏。
欧阳先生突然一改往日平和,怒目而视,甩袖愤然道:“随你的便!”
江富贵闭目笑迎。
注解八:《孟子.梁下惠》里记载了《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典故,在这里江富贵是套用了这个故事的模式逼欧阳先生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