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一顶小轿落在路中央。酒馆众人纷纷出迎。李迁寻只感眼熟,便与余人一起站了出去。
“是江老板来了吧!”
只见轿中人走下地,是一个小厮,他在众人面前作揖,笑道:“小的名叫阿福,我们家老爷已经先去的竹林。老爷吩咐小的来这里接各位大侠。不知道在这里的都是哪几位?”
话落,尤家兄弟先报上姓名。
“老夫尤申玄。这是我二弟尤申仲。”
“原来是尤家兄弟,小的早听老爷提起,说天下武功好的人有很多,头脑好的人也有很多,可武功和头脑都好的人只有尤家兄弟。”阿福说话一副好口才。
尤家兄弟笑了笑。
“在下是‘不见死人死不休’的万阎山。”万阎山连名带称号一起说。阿福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笑咪咪的回答:“万大师的剑杀人绝对是要杀到底的。老爷说做生意的人最要讲信用。可若论杀人,万大师的信用就比我们强多了。这次的事有万大师帮忙,一定事半功倍。”
“青忆玉。”青夫人简单行礼。
“原来是青夫人,当年青明玉一人持剑杀片淮河水帮,活抓淮河四水王,为江湖出了一大害,那威风与气魄今时今日也是无人可比,相必夫人也与他一样是女中豪杰。”阿福一番说的十分动听,青夫人也开始面带友色。
“在下郑晟。”
“啊!原来是胜了‘御天剑’的‘快剑’,这次有郑先生出手,一定也能快得速战速决。”
屠都没和众人在一起,而是躲在后面,阿福眼尖,故意大声问道:“屠大爷伤势好了没有?老爷一直惦记着。吩咐小的说屠大爷要什么尽管说,小的替大爷办。”
屠都当日在林子中遇见江富贵,方才捡回这条命,此刻见尤申仲从旁笑他,他红着腮梆子回答:“哦.....好了,好了。”
“这样就好,屠大爷身先士卒闯竹林,勇气可加。江湖上能从竹林里回来的人就数屠大爷了。”
众人顷刻皆惊讶万分,屠都也借机会下台,忙笑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蓝胡子在一旁阴沉着脸,阿福对他行了个奇怪的礼,双方才相□□头。
李迁寻见阿福虽是家奴却见识广博,言辞惧佳,与外番人交往也礼数周到。而自己府中家丁上百,也从没有这样的下人,由想之前遇见的江富贵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怎么朝廷的李大人也在这里,难道李大人对这件事也有兴趣?”
李迁寻道:“我不知发生什么事,还望告之。”
阿福道:“即是如此,大人不如就和他们一起去竹林见欧阳先生吧。”
“欧阳先生是谁?为何要去见他?”
“你还不知道?”郑晟嘲笑他道:“欧阳荀在江湖中自称剑术天下第一,凡见过他的人都要死在他剑下,我等无非是想去拜会他,看他是真第一还是徒有虚名。”
李迁寻不愿与人比武,他摇摇头。
阿福笑道:“李大人是当今‘御天剑’,然道不想试试吗?何况欧阳荀这些年已杀了不少江湖同道,大家聚集在此也本是一番善意,‘御天剑’若能助一臂之力,将来也是件美谈啊。”
李迁寻还是不愿。
尤申玄道:“既是他不愿,就不要勉强了。”
于是众人聚在一起,把李迁寻独自凉在一边。
郑晟站出众人前,号召道:“既然各位都做了打算,早行不如晚行,明晚我们就一同前去。大家同甘与共,看看他欧阳荀还有什么办法对付我们所有的人!”
郑晟的一席话无人响应,万阎山笑道:“谁都知道要见欧阳荀先要过他的竹林,看郑先生胸有成竹,想必事在必得,然道郑先生已知破解之法?”
郑晟自然没有,于是板着脸退到人群中。
阿福出来笑道:“屠大爷是从竹林出来的,不如大伙听他说说。”
屠都一听,忙装起糊涂,答道:“我哪记得,记不清了!”
众人见他不肯说,心中也明白几分,想他是怕在众人面前丢脸。阿福开劝道:“这里只有屠大爷去过,知道竹林的虚实,说出来大家好歹都有个商量。”
屠都无法,只能回答:“反正是个大林子,走了很久也看不到边。后来,从林子里跳出一个人,我们打了起来。我打不过他,就暂时退出去,途中遇见江老板,就……这么回事。”
尤申玄问:“那人武艺如何?你们共拆几招?”
“不知道。我......没看清!”
郑晟和万阎山从旁偷笑。
“不过他用的剑很特别。”
“怎么特别?”
“是把软剑。”
“哦?”尤申玄惊讶道:“相斗中,他有没有与你兵刃相击?”
“这个......好像没有!”
“是这样!”
尤申仲听言,问道:“大哥,你想到什么?”
“我看你身上所伤都是血脉,如得救及时,尚还能活命。可见他并非要杀你,而是要你知难而退。他的剑既然是软剑,那么与人相斗则不以力胜,而以速胜。欧阳荀号称‘神速剑’,此人与他关系一定不浅。”
尤申玄话闭,众人皆沉默表示赞同。
黎明前天色刚泛白,李迁寻箭步回到驻地,见人马往来频繁,警戒甚严,想必是昨天受那帮江湖人骚扰所制。
“大人,你回来了,属下有要事禀报。”副官见李迁寻回营忙行礼。
“不用说,我都知道了。”李迁寻打住他。
“啊?”
“听我命令,立刻带队离开这里,连夜赶回京城,向皇上禀报事情原委。”
“大人,那你呢?”
“我要暂时离开。”说罢,李迁寻脱下官袍找了一件便服换上。
“大人不和我们回京城?”
李迁寻穿好衣服,一言不发。拿上御天剑,奔出帐外急行而去,也不顾副官的叫唤,只感到手中的剑就要迸发出鞘,杀入一片血色屠戮之中。
清晨,真治出门要去拜师父,却见江富贵与贺风雷两人坐立石案前,于是转身不想去理会,谁知这两人谈话中正在说他,厌烦之余也回顾看了看。
“贺老弟,你说的小子就是他吧!”
“是!”
“气度不错,是官家人子弟。”
“老兄,你连这都看的出来?”
“做了一辈子的生意,连这点都看不透,不是白活这一世了。”
“那你觉得欧阳荀又是什么人?”
“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这个么......反正是个怪人。”
“我看也不过是凡人。”江富贵笑道:“小兄弟,你和他呆的时间最久,你说他究竟是什么人?”
真治回头道:“会杀死你们的人!”
“呵呵!”江富贵并不生气,依旧笑道:“贺老弟,这小子过去是不是也这样使性子?”
这笑容分明在嘲笑真治的年幼无知,也许他过去太过轻信于人,但如果还有谁想再欺骗他,他决不会放过。
“小兄弟,看你和我贺老弟还有点交情。奉劝你一句,早点离开这里!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这话应该对你说。”真治冷笑道。
“我和你无怨无仇,犯不着杀你,要杀你的人只怕是你的师父。”
“你少胡扯!”
“是不是胡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不过真到那个时候,只怕你也性命不保。欧阳荀一旦出手决不留情,哪怕你当初躲过一节,可早晚他都是要讨回来的,这就是剑客!你没有杀过人,还不算剑客。”
真治诧异万分,这一直是他内心的疑惑,多年来他总能感受一种身处其中,却无法真正融入的陌生感,这种隔膜在他的四周蔓延和滋长着。尽管他手拿着剑,可与欧阳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他摆脱不了自惭形秽的自卑感。师父的言行是他无法进入的世界,他远远地看,奋力地追赶,向着心中的目标不断努力。可这一切都是虚幻,没有杀过人的人就不是剑客。所以当他骄傲的等待他赞许时,他是不是也和这些人一样在背后笑他呢?因为在他华丽的招试下从没有染过一滴血。
今夜的琴声分外响彻,手指碰触之间,琴音时而急行,时而渐缓。真治听着,心中更加不安。小初没有睡下,她整夜守在欧阳先生屋前,闭耳倾听,露出一丝微笑,跟着琴曲轻轻哼唱着。
“你今天没有用心。”欧阳先生看着真治道。
“是......是的。”
“为什么?”
真治犹豫了很久,说道:“我想成为剑客。师父,请告诉我怎么才能做一个剑客吧!”
欧阳先生毫不惊讶,回答:“把剑拿来吧。”
真治取来剑。
“杀了我。”
“啊!!”
“怎么?你不想做剑客了?”
“不,可我不能杀死师父。”
欧阳先生抓住他的手,拔出剑鞘,用铁刃对着自己的胸口,真治欲挣脱却不能。
“杀了我,你就是剑客。”
“不!不行!”
真治惶恐地看着欧阳先生的眼睛,是如蓝水一样的平静。
“换别人不行吗?”真治乞求着。欧阳先生松开手,说道:“如果你连自己最亲的人都能杀,今后你就不会再对任何人手下留情了。”
真治感到恐惧。
“害怕了?这就是剑客!”`
一天之内他听了两次同样的话,现在他自己都想笑自己,他的确不是剑客!不是!真治伤心不已。
“真治。”
“师父......”
“你到这里有多少时日了。”
“有六年了吧。”
“这么久了。”
“怎么会呢?见到师父好像是昨天的事”。
欧阳先生微笑着继续弹琴。
“是什么曲子?我从来没有听过。”
“这是江南花楼的□□弹唱的小曲。”
“什么?”
三月花,杨柳下。
水伊人,暮向送。
昨日离别今朝泪,
借酒问君何时归?
何时归?
何时归?
窗外雨溅草碧青,
烛照黄花人痴情。
月,露出了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