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自惶惑间,只听得脚步声响,一行人走上楼来。为首两人一个是二十五、六岁的美貌女子,面带冷笑;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紫色衣衫,双眸灵动,容颜秀美,笑嘻嘻的十分俏丽动人。程婷一惊而起,颤声道:“朱师姐!宁师妹!”这二人正是朱凤欣和她师妹宁倩。宁倩在五使中年纪最小,却深受翟玉兰宠爱,行事之狠辣,殊不下于程婷。随后跟着的是赵芙、吴文中等人。几名青衣教众将楼上宾客尽数赶走,堵住楼梯窗口,手上兵刃寒光闪烁。
程婷见到这个阵势,心中一寒,向朱凤欣道:“朱师姐,原来你在我们饭菜之中下了‘九华夺魄散’!”宁倩笑道:“程师姐,你惯会对人下毒,这‘九华夺魄散’尝起来滋味如何?”程婷又惊又恨,默然不语。常昆遥素闻“九华夺魄散”是一种极厉害的□□,中者全身麻软,内力尽失。但这毒无色无味,实令人防不胜防。只不过配制艰难,江湖上极少出现,不料今日自己正中此毒。当下暗运内力,只觉丹田之中一股真气四散奔逸,乱成一团,既不能凝聚,也不听调运,心下大惊。此次朱凤欣等布置极周,也从未靠近二人,不然以他武功之高,见事之明,决不会毫无察觉。
程婷是使毒行家,这种手段本是她拿手好戏。可一来“九华夺魄散”无色无味难以防范发觉;二来同常昆遥谈谈说说,心无旁骛,哪里想到会有人在饭菜中下毒?翟玉兰有“九华夺魄散”配制之方,却从未传授给她。程婷心中明白:“原来师父早有防我之心!哼,如今既让我中了此毒,那解救之法、配制之方,便难不了我。只是现下我与常公子内力皆失,如何脱身才好?”
朱凤欣冷冷地道:“程师妹,你想与江南常家勾结,背叛圣教,反出师门么?”程婷全身一震,心道:“这下糟了!我跟常公子的说话,全被朱凤欣听了去。”立时笑道:“哪有此事!师姐,我若不如此说,如何骗得常昆遥信任?此人精明之极,若不使计,殊难瞒过。”朱凤欣道:“现下他已身中剧毒,在我们掌握之中,你也不必再使计了。既然你同他不是私有情弊,师妹,你该知道怎么做了!”程婷道:“什……什么?”
宁倩笑嘻嘻地道:“程师姐,这常昆遥武功高的很,你用剑斩断他手脚筋脉,让他动弹不得,咱们才好放心啊!”她话声清脆,可所说言语却狠辣之极。程婷道:“他已经中了‘九华夺魄散’之毒,决计使不出内力,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朱凤欣冷笑道:“你下不了手么?”宁倩格格笑道:“程师姐,你几时变得这般仁慈了?”
程婷纵观眼前形势,如不依言而为,就是叛教之罪,那时酷刑加身,生不如死。偏偏常昆遥身中剧毒,内力全失,已成板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更别说来保护自己。形格势禁,如今只能但求自保。她转头去看常昆遥,却见他也望向自己,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心里一酸:“常公子待我甚好,我岂能下手害他?可若不动手,大家只能一块儿死了。”
宁倩不耐,催道:“咦,程师姐怎么还不动手?”程婷秀眉微蹙,道:“我也身中剧毒,全身没半点力气,如何斩他手脚筋脉?强行动手,只会不干不净,徒增麻烦而已。”说着身躯轻震,似乎真的支持不住。
宁倩道:“嘻嘻,你不愿动手,我来代劳如何?”说着抽出一柄匕首,走到二人身边,拿匕首在常昆遥脸旁比来比去,笑道:“从哪儿下刀好呢?是左手还是右手?程师姐,你教教我罢!”程婷见那匕首寒光闪闪,锋利之极,心中大骇,却又不敢出手阻止。饶是她平时机变无双,此刻生死关头,却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常昆遥左手陡出,抓住宁倩手腕。宁倩待要闪避,岂料他出手捷若电闪,竟尔避不开。可他内力尽失,手上也是全无劲力,宁倩轻轻一挣便即挣脱,笑道:“死到临头还要顽抗,真是不知悔改!我砍你这只手下来!”匕首一挥,便往他左手砍去。常昆遥内力虽失,招式却仍是精妙无方,十几招交过,宁倩匕首也没能伤到他。宁倩恼羞成怒,娇叱一声,道:“还不束手就擒!”匕首疾刺数下,左手食、中两指点中常昆遥右臂“少海穴”,左肘撞向他右胁,右手匕首便向他眼中刺去。这时忽觉背心有异,只听程婷道:“住手!不然我这流星针见血封喉,伤了师妹,可就不好啦!”宁倩大惊失色,匕首停在半空,不敢再动。
程婷心中本来犹疑不决,待见宁倩出手狠辣,若不阻止,常昆遥一目必废,一时情急关心,右手三枚流星针便按在宁倩背心之上,却不刺入。朱凤欣双眉一掀,道:“程婷,你是决意叛教的了?!”她不叫“程师妹”,却改叫她名字,显然是已不把她当师妹看待。程婷咬牙道:“解开他穴道!”宁倩知道她流星针的厉害,心下害怕,只得依言解开常昆遥右臂、右胁上被封的穴道。
常昆遥站起身来,见程婷脸色苍白,没半点血色,右手微微颤动,可目光神情却显得十分坚定。他心中感激,道:“程姑娘,多谢相救!”程婷惨然一笑,对朱凤欣道:“朱师姐,请把你的人带走。”宁倩怒道:“你快放了我,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程婷内力全失,无法点她穴道,右手毒针一直不离她背心半寸,这时听她出言恐吓,冷笑道:“一命偿一命,那也不亏!师父疼爱你,对你而言,未免不上算。”朱凤欣手一扬,赵芙、吴文中等人齐转身下楼。
程婷道:“师姐,你且先行一步!”朱凤欣哼了一声,道:“你还有脸叫我师姐么?”程婷笑道:“叫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朱姑娘,请你先下楼!”朱凤欣铁青着脸,转身下楼。程婷见她离开,这才松了口气,对常昆遥道:“常公子,我们下楼之后,迅速上马逃走。”常昆遥道:“好,你骑‘乘风’。”程婷心中感激,道:“咱们两人同骑,料想也可甩掉追兵。”常昆遥点头应允。
程婷转头对宁倩道:“宁姑娘,请将解药交出来。”宁倩小嘴一扁,道:“解药在师父那里,你有胆量的话,就去找师父要罢!”程婷哼了一声,摸出一粒黑色的丸药,强塞入宁倩口中,冷冷地道:“不知师父肯不肯用解药换你一条小命?”宁倩大骇,咳了几声,颤声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什么?!”
程婷笑道:“你说会有什么好东西么?放心罢,这‘摧心丹’毒性一时三刻也不会发作。只是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任谁也解不了。怕就怕师父不肯换,那一个月后你的心裂成五、六瓣,七、八块,嘻嘻,可就不大妙了!”宁倩素来知她之能,只吓得魂飞魄散,说不出话来。
常昆遥走到窗口向下一张,隐隐见到几个青影一闪,幸喜两匹马还栓在楼外,转头对程婷道:“他们埋伏在下面。程姑娘,我们算准方位,跳落在马背之上,便可纵骑而走。”程婷道:“正是。常公子,待会儿你抱我跳下去。”宁倩骂道:“你们命在顷刻,还说这些话儿!”程婷脸上一红,随即笑道:“那也得请宁姑娘你大驾先行。”宁倩惊问:“什么?!”程婷左手取出一枚钢针,刺入她背心“神道穴”,宁倩登时全身酸麻,动弹不得,嘴里骂道:“你好大胆!”
常昆遥、程婷二人奔到窗边。常昆遥提起一张木凳掷下楼梯,那木凳在梯上滚得哐啷作响。果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有人喊道:“围住了!”二人对视一眼,程婷在宁倩肩上猛力一推,将她推出窗外。宁倩大叫道:“快来人救我!”常昆遥抱住程婷,纵身跳出。朱凤欣人在楼外,见他二人跳下,正待一掌劈去,却听宁倩呼救,心中一惊,纵身接住了她。常、程二人稳稳落在“乘风”背上,程婷挥剑斩断缰绳,常昆遥双腿一夹,“乘风”扬蹄冲出。
吴文中飞身扑上,伸手去抓马尾,不料此马迅捷如电,始终差了一截,未能抓住。赵芙一支毒镖打出,常昆遥挥扇击开,“啪”的一声,折扇断为两截,毒镖却也被打歪,落在地上。赵芙不能如程婷一般同时施放出诸般暗器,眼见白马风驰电掣地奔出,再难追上,只气得连连顿足。
程婷见他们追赶不上,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可惜你的扇子——哎哟,你的手!”只见常昆遥右手虎口上流出血来,急道:“怎么了?”常昆遥摇头笑道:“这人内力很是了得,那只镖震断我的折扇,也将我的手震出血来。”程婷掏出手帕为他包扎,笑道:“你若非内力全失,岂会如此?我想定然是你用折扇将她毒镖反震回去,钉在她自己手上,那才叫‘毒手’呢!”常昆遥哈哈大笑。二人甫脱险境,心中都十分欢畅。这一番死里逃生,两人之间又多增几分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