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这样的声音,整齐,而又有着恰好的节奏,不停重复
定窑的白花瓷钵,胎骨细腻洁白,轻盈秀美,
质地坚硬,风姿清傲,
药锤相击,声如钟磬,也略有沉闷
少年就这样跪着,倾尽心力的捣
仿佛这世间一些,都比不过这白瓷药钵中的药材,在冰冷温润之间辗转,一点一点的碾作细碎泥渣
钵中的药汁偶尔飞溅,便在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奇怪的味道
随身的仆役开口催促,“霜少爷……”
他并不作答
那人不作声了许久,再次催促,“四爷在叫人了”
他仍旧不作声,药捣好了,才小心的收好,而其他东西器物,连同剩余的材料,扔进了焚药的炉子,亲眼看到烧得干干净净
这才跟着身边的人回去
并开始认真思付,既然药已经配好了,
剩下的,就只有如何安置了。
***
走出人间世之后
字霜他自己不动声色,是因为他笃定的知道那人会被救活的
但是谢君伤的不动声色,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的
仍是照旧散漫,冷酒飞檐,径自高卧
直道最后,竟然是自己先忍不住,去提醒谢君伤
“我大哥他,也许会死的”
谢君伤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你希望他死?”
“我...”
“他不会死的——有些事,他既然答应了,就不该当儿戏。”
他不由得脱口问出来:“是什么事。”
谢君伤并没有答,只是笑
而他的笑容中,偏偏看不出什么波澜起落,只是认真而安静
看罢,便是一痛
那夜里,他在睡梦中听到谢君伤唱了一些东西
隐约听清的几句:
风雨无晴,未歇高楼,胡杨已旧,红尘虚悟——
江湖事闲人画无数
十载风流,各执一幅
帐下冷酒谈笑处
袖手吴钩,生杀白头
——
那几句唱词,自那时起就总在他心里纠缠不去
后来反复的想,竟象是给他的回答。
他想起李陵碑之前,他们曾经说过的一些话,就像那首唱词里的相应
哭笑到白头
他知道,并从那时起,开始饲养那种珍奇的蝉
而现在,他想到了李陵碑。
他要再去一次人间世。
玄天界,玉白石,人间世自晴谢二人出来那年,就荒废了
被那两人闹过一遭,自然不会太好
只是当时的晴藤滟绝不会想到
他与谢君伤分开两路之后
跟在他身边的字霜,他一心想要去保全的人,反而在最危险的关头动了杀心,妄求他一死干净
因自己而死,并且陪自己而死
只是执拗的想要让他于自己脱不了干系
不论什么理由都可以
他眼中,是永远看不到这些的
能看到的人,只有和自己一样的人
所以童朦才会对字霜说,
“……我们都会害死他的”
“字霜,晴字霜,你要他活的长久,你就非死不可。”
他笑,笑的毫不反驳。
疲累至极,而凄凉不堪
——大哥,也许你不会回来了。
——你的最后,我也等不到了
——这里,你不该回来的。
那一年,四叔晴允唯一的儿子晴字霜死于烈毒
时年尚不满十二周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