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离开独孤城后,我们开始赶路,毕竟这阵子耽搁了不少时间,得加快进程了。
不久就来到一座小镇上,虽然赶不上独孤城繁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房屋临水而建,河边随处可见洗衣浣纱的年轻女子,虽然已临近冬日,却不见有任何萧瑟之意。
海大云似乎很喜欢这里,或是这里的人,一对眼珠从东转到西,从上瞄到下。
云大海见他这模样,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怒骂道:“你是几辈子没见到女人了是不是,瞧你那样儿,真他妈丢老子的脸,去,别跟老子走一道儿。”
海大云倒也不急,只回过头轻轻笑了一声,说:“亏你还是跑江湖的,没发现这小镇有点不寻常?”
云大海听了,先是顿了一顿,然后轻蔑地笑了:“你见了女人哪里还正常得了?”
海大云不再理他,只默默往前走。
走到一个小摊前,我停下了脚步。摊前七七八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折扇,上面是山水画,有的还提了诗。我想着行走江湖的,弄把扇子搁身上,装装儒雅范儿,也减少被人认出是个女人的可能。
正准备掏钱,手中的扇子就被人抢了去,我抬头一看,一个瘦黑的中年人,一条深深的疤,把他的脸硬是从左眉心到右嘴角,生生分成了两半,此时他手中还提着一柄剑。
“你这是做什么?”我怒目以斥。
“老子看上的东西,岂容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来抢。”我向后望望,身后围着一大群人,看来都是这人的手下,他绝对不简单。苏霁斐他们也渐渐走远了,刚才见我在这里稍作停留,还嘱咐我快点跟上,到现在都没回头,自然不知道我这边的情况。
算了,还是不要和这群人硬碰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早赶路才是正经。
我转过身,心里默默念叨着: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哪天落到我手里,不把你整死我管你叫奶奶。
那伙人中爆发出了一阵嗤笑,有声音飘飘然传出:“老大你看,那小子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夹着尾巴跑了,老大您真是英明神武。”
“哼,暂且放他一马,今晚潇湘馆的美人,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机,走,赶紧走,迟了耽误老大我的好事,拿你们是问。”
疤痕男说着,便火急火燎的带着一大群人离开了。
我无心流连,便快速赶上了海大云他们。显然他们对刚才的事一无所知,还一个劲儿地问我买了什么好东西,我只能无言以对,这事儿说出去太丢人了。
傍晚,我们投宿了一家客栈。天刚漆黑大家便各自回房了,这一路上实在太累,像我这种脸皮比城墙厚,脚皮比脸皮厚的人,脚上都起了水泡,其他人真是不敢想象啊。
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由翻找爹早先给我的一块玉佩,它在夜里也能发光,虽然微弱,但却不顾一切,它较之于人,实在强上太多了。
在我意识到身上不见了这块玉佩时,已是一炷香之后,其间我翻遍了自己的包袱,浑身上下也找了一遍又一遍,就差把衣服脱下来挨个儿找了,当然那种效果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所以我开始回忆,一遍又一遍搜寻之后,把目标锁定在了疤痕男身上。老子不跟你计较,你还得寸进尺了不是?!
我隐约记起他最后说了句要去什么潇湘馆,便立马冲下楼,神神秘秘地把小二唤过来,问道:“你们这里有个叫潇湘馆的地方么?”
小二听了,对我会意一笑,道:“哎哟,公子您这可找对人了,虽说我们这地儿小,潇湘馆可是远近出了名的,多少风流雅士,从老远赶到这里,为的就是能一睹馆内众美人的芳容,您瞧见没有,我们这小镇,外来人可占了人口的一半啦,都是耳闻潇湘馆芳名已久,就连我们这小店,生意都跟着沾光啊。”
我倒吸一口气,接着问:“这地方怎么走?”
小二继续道:“出了我们店,向右拐,有条小巷,沿着它一直走,到尽头便是了。”他拨了拨算盘,笑了:“公子,您来得可真巧,正好赶上这潇湘馆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今儿那地方可尽是美人呢。”
我听着越发觉得不对劲,这人说话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那潇湘馆老鸨的托儿。
妓院也能有这势力,快赶上官府了。
不对,官府都及不上它。官府只在查案时才费些心思部下眼线,这潇湘馆可是时时刻刻都劳心苦力来着。
我留了张纸条,告诉苏霁霏我遇见了故人,去找他办件要事,很快就会回来,让他不必担心。
然后我将纸条交给小二,并打赏了他五两银子。
走出客栈,微微有点凉意。我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向潇湘馆走去。
这巷子里果然另有一番名堂,青楼林立,勾栏瓦肆高低相望。每家妓院门前,都站着几个姿色不错的姑娘,在苍茫夜色中晃动着手中的桃花小扇,每扇一下,就隐隐遮住了一抹豔丽的笑。
我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小二说的巷子尽头时,才知道什么是别有洞天。
如果这潇湘馆是筵席上的主菜,之前那些不过是开胃用的甜点。
楼高数丈,雕梁画栋,门前有二十来根红柱,疏散排开,每根柱子旁,都站着一位美人,有的倚柱一笑百媚生,有的星眸微张朱颜瘦。
门上高高挂了一块牌匾,烫金的字:潇湘馆。
我随着人流,欲挤入馆内,却被生生拦在了门口。
“这位公子,咱这潇湘馆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进的。您有请柬没有?”
我没有,所以我摇头。
“没有?那就边儿呆着。”说完,一个黑瘦的年轻人将我一把推出老远。
我猝不及防中没站稳,一个跟头倒了下来,腰间什么东西磕得我直疼。我摸索着把它掏出来,眼前一亮,是上次在河边捡到的朱门令牌。
我将它往刚才推我的人面前晃了晃,那人立刻两脚发软,还是旁边的老鸨机灵,倏地将我一把拉住,一边往厅里送,一边叨叙着:“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爷,真是万死不辞。大爷您有什么需要,喜欢什么样的尽管提,保管让您满意,外面那个冒犯了您的土胚子,小的自会给他点颜色瞧瞧,叫他识点规矩,比呆娘胎里还安分。”
朱门的东西,比我想象中还好使。
厅中华灯齐放,如同白昼。歌舞不息,笑语盈盈。
“这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可比大过年的还要热闹。”周围有耳语声。
“可不是,要花三千两银子,报上家世,才能买得一份请柬,好赴今夜之约。这种接客的方法,从前听都没听过。”
“还不是这潇湘馆中近日来了一位绝代佳人,听说是胡人,一双碧眼,看来要迷死不少人啊。”
“诶,我们也只能一饱眼福而已了。”
“那是自然,今天来了不少江湖中人,砸的是银子,赔的是命,咱们哪能跟得起。”
我正倾耳听着,忽然发现周围静了不少,便侧过身朝门口观望,一群人一个接一个缓缓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弱冠少年,手中持了把折扇,金丝制的流苏微微拂动。
我看向他的时候,他正把手握成拳,抵着口轻轻咳嗽。
我收回目光,却隐约用余光看见他瞥了我一眼,不明所以地扬起嘴角,笑了笑。
少顷,又有一大队人进来了,这下我慌了神,正是不久前和我起冲突的刀疤男,我迅速将身子转过去,眼下是满满一桌菜,只有两个跟我爹一般年纪的糟老头在享用。
那两人见我一脸惊慌,竟调笑道:“公子好生标致,这潇湘馆里的红姑娘也没法儿和你相比,来,坐下和我们哥俩儿喝两杯。”
其中一人见我不答话,又□□两声,道:“莫不是我猜错了,公子本就是这潇湘馆里的小倌罢。”
我找准了一盘黑乎乎的东西,迅速把它从桌上拿起,蘸了菜里的汁儿,就往脸上抹。
那两人惊诧地看着我,仿佛他们家母猪一口气下了二十只崽儿。
我也瞪着他们,半晌,说了句:“回去看你爷爷。”
可能太过云淡风清了,我走了老远,他们才反应过来。不过,这里人很多,想要追上来报复已经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