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驿道上行驶了很久,栾羿似乎还在回味昨日那野兔的鲜美之味。以他的经历,自是各种美味佳肴都已尝遍,只不过,昨晚那一餐是出自萧城暮春之手,所以,那回味的留恋至今未去。他眼睛的余光不经意地掠到萧城暮春的侧脸:明媚如春,弹指如雪,就像窗外的景致,在多日不见的晴日下,有些耀眼的光明。
栾羿的思绪一下子飘远了,他的眼前似乎猛然出现一幅画面,江南水乡的一隅,一个女子静立窗前,满眼是温柔笑意,身后是她刚刚亲手做好的饭菜,在糯糯米香中等着他的归来。
萧城暮春瞥见栾羿微怔的表情,不禁问道:“栾公子,在想什么?”
栾羿回过神,在他人面前,她依旧以栾公子称呼他。“哦,在想渭城是入关前最后一座城池了,城中的牟氏是当地最大的户族,牟府水很深,与朝廷、大漠两方的关系均不一般。多年来,朝廷和大漠各部落纷争不断,可牟府上下依然在两派势力中权衡有余,牟府的生意也一如继往的红火,似乎朝廷和大漠部落都很买牟府的账。所以,我在想,他牟府必和朝廷还有大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入城后应当格外低调才是,切莫要招惹牟府的人,以免节外生枝。”
“栾兄说的对。”程楠一低首,赞同地说到:“之前追击我们的人,到现在都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的身份,也不能排除他们是朝廷上派来的人。假若和牟府有了瓜葛,势必会再次引起他们的注意,即使他们不在渭城动手,恐怕入关后我们想要从容脱身也难。”
“之前,我以面纱世人,应该还不曾暴露,不如今次让我先入城探路......”
“不可!”萧城暮春话音未落就被栾羿和程楠一异口同声地打断了。
一直没出声的婉儿自是看到了两人眼中各有关切,忙说到:“萧城姐姐这么美,若是自己先入了城,怕是不想引起他人注意都难呀!”
“就是,这本来不想打草惊蛇,也变成引蛇出洞了。”栾羿回到。
从师翎雁门的十几年,让萧城暮春一直生活在相对闭锁的环境中,师父曾经或多或少旁敲侧击过她,她都不以为然,没想到如今一朝终得出得翎雁门,却发现自己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反倒成了负累。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师傅以前让她带着面纱,一个辨识度如此之高的脸庞,根本不适合行走江湖的杀手。现在,她卸下了这面纱,也就意味着以后万万不可轻易杀人,除非能够把握一招制敌。
看着萧城暮春忧思慎重的样子,栾羿忙开导她:“虽然辨识度高了一点带来一点点小麻烦,但是灿若天仙总好过不堪入目吧!”
“其实,两者差不多,都是见不得人的......”萧城暮春自我打趣到,说完自己也是一愣。这才和栾羿相处了没几天,怎么自己说话的方式都学了他去?若在以前,就是师傅亲自教导恐怕这种话也难出自她口。
“哈哈。”栾羿清朗一笑。“你就是灿若天仙也无妨,有翩然若本公子在侧,难免不平淡许多啊!”栾羿自顾自地谬赞着自己,车上众人都忍不住被他的厚颜惹笑。
萧城暮春笑着,却偷偷地望了栾羿一眼——剑眉流云,乌黑的双眸,英挺俊美的鼻子,如仙侣般醉人的薄唇......嗯,还真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就算是美作嫦娥,在他身侧也要减色不少。
这好似是第一次萧城暮春如此细致观察栾羿的相貌,她以前总是和师妹们在一起,所见的男子并不多,但是她知道,单以相貌而论,栾羿的确是美男子中的佼佼者了。
一番打趣过后,程楠一和栾羿商定,决定化作商旅,一起大大方方地进入渭城。
半晌后,齐心斋的角楼上,四人围席而坐,栾羿隔着窗向外眺望,渭城层峦的灰瓦掩映在苍绿的远山之下,家家户户门前的红色灯笼在朦胧灰色之上格外醒目,点燃着原本清冷的渭城,酒家的黄色旌旗隐隐在灰瓦白墙间摇曳,让渭城看上去寂静但不萧瑟。
忽然,一阵鞭炮声打破了和静的上空,齐鸣的锣鼓声喧天而来,从街角那一头隆隆地传来熙攘的人群涌动之声。
几人忙向窗外望去。
程楠一拉过一旁经过的伙计,问道:“伙计,外面这么热闹是有什么喜庆之事吗?”
伙计躬身回到:“哟,几位客官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渭城吧,今天是咱们当地原住民的火神节,这不是举行祭祀游街仪式嘛!火神是渭城的守护神,祭祀火神为的是明年能够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所以大家都去凑个热闹,争个好彩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锣鼓喧天的。”婉儿道。
“小姐有所不知,这里的原住民信奉火神,因说是火神福佑村民,驱离了作祟的鬼怪,所以渭城才能如此连年丰收,成为入关中原前富甲一方的城池。因而,也格外重视这一年一度的火神节,甚至有些人家比过年还热闹。”伙计又补充道。
婉儿向外望去,□□的队伍果然庞大又隆重。先是打头的几个壮汉举着祭祀的标旗,之后是两人一组抬着祭祀用的牺牲,每个木架上分别抬举着马、牛、羊、鸡、犬、猪。而后,装撑着粮食五谷和鲜嫩果品的几组壮汉也紧随其后,声势浩大的仪仗之后便是前去祭坛祭拜的村民组成的队伍,他们三三两两,各自也对带着些瓜果蔬菜的祭品,好不热闹。
婉儿看得出神,过了片刻,回头对程楠一说:“程哥哥,咱们以前在京都可从来没参加过这种民间的祭祀活动,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程楠一犹豫片刻,想到已然来到了渭城,进城以来也算平安无事,看看婉儿不过还是个天真烂漫喜爱热闹的小女孩,怎么也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便点头答应了。“那走吧,哥哥带你去瞧个热闹。”
萧城暮春本欲推脱,想在此喝茶图个清静空间,但见栾羿已经起身,像是也有兴致。“这几日大家多有疲乏,那就去凑个热闹放松一下。”栾羿看着她,显然是在邀请她同去。
萧城暮春笑着点头,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齐心斋。正巧,祭祀的队伍正打门口经过,四人就想拨开围观者,顺着人群前进的方向挤进去。婉儿到底还是年幼,一进入□□的队伍,便开心地拉着萧城暮春奋勇在前,程楠一担心婉儿的安全,紧随其后地护着她,栾羿则稍慢,被微微落在后面。程楠一进入人群后,方才的空档稍有闭合,栾羿忙一个闪身进去,欲赶上前面已经混入人群的三人。不曾想,一不小心,一脚踩到一个姑娘的脚背上。
虽然栾羿身手敏捷,忙收了脚回来,但脚上仍有一半的重力落在了那只粉色的秀鞋上。
“啧——”那姑娘疼得一咧嘴,正欲怒目相视,却见栾羿忙上前俯身行礼赔罪。
“姑娘,您不要紧吧,是在下一时鲁莽,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听见声响的萧城暮春三人也马上回头问声寻来,见此情景,萧城暮春忙问:“姑娘可曾伤到?”
女子莞尔一笑:“不曾受伤,几位不必紧张,小事一桩。”
“这位姐姐真是达理之人啊。”婉儿道,女子一听,更不好意思责怪什么了。
“在下脚法实在重,唯恐是伤了姑娘,不如我们几个送姑娘去医馆看看?”栾羿问那女子。
“还是公子想得周到,不过小女子的确不曾有伤,还是不用劳烦各位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人群传来一阵惊叫!
原来,祭祀□□的人群太多,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架起火种的木架,那上面的火盆,不偏不倚地正冲着栾羿身边的女子砸来!
人群四散而开,女子惊慌中已是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栾羿一把抱过还愣在当下的女子,一个转身的瞬间,顺脚又踢翻了那扑向女子的火盆。
“啊——”
女子的惊呼声还未落地,栾羿早已轻扶着她的腰稳稳落地。
人群想起一阵叫好声。
“事发突然,多有冒犯了。”栾羿闪身离开女子身侧,拱手道。
众目睽睽之下,想到刚刚被栾羿抱着,女子脸一红,轻声道:“哪里,应该是我谢公子出手搭救之恩才对。”女子眉眸间轻扫了栾羿一瞬,又很快垂了下去。
萧城暮春刚刚离得稍远,来不及搭救,此时便上前查看女子周身是否有碍。“还好,没有伤到。”
女子冲萧城暮春会心一笑:“谢谢几位,多亏几位的出手小女子今个才得以安然脱身,不知小女子是否能有幸知晓几位尊姓大名,也好来日可答谢各位。”
“姑娘不必言谢,在下栾羿,这位是程公子,还有婉儿,春儿。我们只是举手之劳,再说,也是在下冲撞姑娘在先。”说着,栾羿介绍了其他几人与之相识。
“见过几位,小女子楚清,这厢有礼了。”楚清说着,对几人见了礼。
“人如其名,楚清这名字倒是儒雅淡泊,和姐姐的气质真是很搭。”婉儿赞道。
“婉儿妹妹谬赞了。”楚清回到。
这时,萧城暮春也发现,眼前的女子的确文雅大方,既有大户人家闺秀之气,又不失清雅寡淡之风。她一直向往成为这样的女子,只是,她的境遇之下容不得她如此。
“楚清不知如何才能答谢各位?”楚清盯着栾羿,浅声问道。
“噢,我们几人只是路过的商客,在渭城短暂停留几日便走,姑娘不必劳神费心。”栾羿回到,脸上淡淡的。
“这样......”楚清微微垂眸,片刻,又抬头问道:“这样可好,明日我来接几位去楚清家里吃顿便饭,权当答谢兼送行了。”
“好呀,我们去尝尝楚清姐姐的手艺吧!”栾羿还没定夺,婉儿倒是先出口了,如此其他人再也不好回拒,想来吃顿便饭再上路也无妨,便约定明日午时在齐心斋等楚清来接他们。
栾羿不曾想,只这简单的一餐,却让一个人其后的人生路再也无法简单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