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迎来无春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午夜小咖】,看书领现金红包!

那一年,萧城暮春只有十三岁。

江南烟雨赛鸿飞。灯红酒绿间,浮华惊梦。酒色滋生,更是洪武二十五年天下既定、安静祥和的体现。

青楼是京都一道别样的风景,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常常汇聚与此,京都的青楼不同于妓院,这里是士大夫找寻的温柔乡。饮酒高歌,吟诗对赋,舞琴对弈,挥毫泼墨……而后,策马啸风穿市而过,留下那一声长笑直奔天际。

从六岁被老鸨选中,萧城暮春便像公主一样地被奉养着。用老鸨自己的话说,这叫奇货可居。那个时候,萧城暮春这个名字还不属于她。六岁前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里,母亲都是热切地唤她做“苏尔”。可那段美好的过去,终究是要随着时间埋在心底的,所以当老鸨问她叫什么名字时,她刻意地说了“春儿”,也算是和之前的一切就永诀了。

六岁,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但是清秀的脸庞,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足够让老鸨马上辨认出她是个可造之材。所以,在上百个女孩儿中,独独挑了春儿回来。

在十里秦淮河上,青楼雅妓比肩而邻,秦淮河夜夜笙歌,士大夫挥金如土,琴歌桨声里,灯火醉诸人。

倚河而建的一座大宅子里,住着老鸨千挑万选的几个丫头,她们都和春儿一样,面容姣好,却不幸沦落风尘。当然,还有比她们更不幸的,那些未入选青楼的女孩则直接被绑去了妓院。

春儿是几个丫头中最小的一个,但是却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通常,这些技艺每个丫头只能掌握其中的两项,但是春儿确实样样通晓,技技精湛。自然,也便成为了老鸨的重点培养对象。

十三岁,正是豆蔻初开的年龄。春儿越发的出挑,出落得好似出水芙蓉。正所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春儿还未进入老鸨为她准备的那座独院,就早已有雅士前来打听她的消息。

春儿是懵懂的,她只知道是老鸨救她于水火之中脱身,她只看到老鸨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和丝竹雅韵的培育,却并不知道老鸨的用意,直到那一天,老鸨告诉她:“春儿,你的技艺已然超群,现在我们应该进入最后一个阶段的培养了。”

“最后一个阶段......是......什么?”春儿小心翼翼地问,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老鸨托起春儿的小下巴,“我要把你培养成这秦淮河上最风情万种的女子,要让你成为花魁,要让那些雅士一见你就魂不守舍,这样,他们才能不惜散尽千金博你一笑。”老鸨心里想的是,这样,你才能为我敛财!

“花魁.......”春儿心里一惊,默默倒退了几步。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她自然知道花魁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成为花魁意味着什么。

“是呀,成为花魁,就可以众星捧月,你也可以......可以替我敛财”老鸨最后还是很直接地说出了目的。

“为什么是我?”春儿一时接受不了,难过的大叫起来。

老鸨有些不悦,但是依然劝慰到:“乖,你是我用心血培养的孩子啊,我今天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啊。”

“出人头地?用心培养?”春儿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我看你是让我风月沉沦!你明明就是处心积虑!不怀好意!”

“啪!”老鸨一个巴掌拍了上来,“我就是处心积虑了,怎么了!”老鸨步步逼上,似是再也沉不住气,一把捏起春儿的脸:“你还敢问为什么是你?我好吃好喝供养你这么多年,不是你是谁?你还敢跟我说不要?哼,把你当公主一样的培养,你倒是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我......”春儿呜咽着,她好想说“我就是公主!”可话到嘴边只留下一句:“我不......我不要......”春儿紧紧攥着老鸨的衣角,“我求求您了,看在您这么多年细心照顾我的份儿上,不要让我做花魁好吗?我也不要住什么大院子,我也不要锦衣玉食,就让我当一个普通的侍女,在这里伺候您吧?”

“你妄想!”听到春儿宁可做婢女也不愿意卖风情做花魁,老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她的心窝上。“你以为老娘这些年培养你不用花银子吗?你吃的、用的、穿的……这些年得多少钱?我请最好的琴师□□你,请棋士教你对弈,请乐师专门为你写歌,请学士单独教你书画,这些都不要钱吗?我的银子如流水般的花在你身上,你要让我的心血也如流水般流淌不见”

春儿依旧死命的摇头:“我会想办法赚钱还给你,求求你,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能答应我什么?你想什么办法能赚那么多钱回来给我?你要我放过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姑奶奶!你知不知道,你有今天的气质修为,还不是我拿银子砸出来的!”

老鸨见春儿哽咽不语,一缓道:“春儿啊,你别那么死脑筋,你是青楼雅妓,又不是要你去妓院出卖□□,你出卖的不过是风情和学识。而且,你看这十里秦淮河上,多少姐妹都找到了真爱呀。”

什么找到真爱!那些姐姐不过是去达官贵人家里做了小妾!自己难道也要像她们一样,受尽白眼嘲讽,委曲求全苟活一世?

春儿根本听不见老鸨的劝服,只是死命的摇头。老鸨只看到六岁时沦落的春儿,但她却并不知道春儿此前的生活。假如父母还在,断断是不会让她走上这样的道路:沦落风尘,出卖风情。父母,肯定会待她如掌上珍宝,她分明就是他们的公主。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出卖自己去逢迎男人!

“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春儿从来没有如此竭斯底里过,她的身子慢慢低了下去,虚弱地抱着双膝。老鸨教会了她很多东西,但却从来没有教过她如何保护自己。

老鸨恨的双手钻十,屋里的气氛僵化着,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让我代替小姐吧!”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春儿一直在呜咽,此刻她已经听不清是谁说了这话。只是意识中想起,这房间里还有方才就一直在伺候自己的迎儿。

迎儿站到了老鸨面前,面色冷淡,但是语气中的自信却是当仁不让。

“你?”老鸨两指捏起迎儿的脸,把她甩向一旁,仿佛在嘲笑她恬不知耻,不知天高地厚。

“对,是我。”迎儿摸着被揪红的脸,继续说到:“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每天和小姐是形影不离。小姐无论做什么事儿,我都会伺候在侧。小姐学琴,我旁听;小姐学棋,我顺看;小姐学画,我观摩;小姐读书,我默背......久而久之,我也是琴棋书画样样通晓的。”

迎儿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再看老鸨,正措着下巴,眯眼儿看着自己。于是,挺直了腰,接着道:“小姐会的,我自然都会。你若是慧眼识珠,就应该能看出,我的模样虽然比不上她,但是比起你囤的那几个货色,是一点不差吧?”迎儿走近老鸨,撩起丫鬟发式的额前发,让老鸨看个清楚。

“哎吆吆,不差,不差,绝对不差。有过之而无不及。”老鸨反应是极快的,她的确能识珠,迎儿的面容足够精致,温润中包裹着意欲外溢的流芳,可能是因为和春儿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细细看去,倒是有几分相像。“之前呀,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埋没了你。”

老鸨陪着笑,把迎儿引到了书案前。

迎儿自然明白老鸨的用意,嘴角抿起轻笑,扶起衣袖一挥而就——

独酌西风醉明灭,孤壁峦峰啸长天。

霓裳雨露龙回吟,凤鸾寒宵倚暝月。

“这诗是......?”

“是迎儿所作,西风醉。”

老鸨看着一手行楷跃然纸上,满意的笑了。“迎儿好文采,花魁舍你其谁!”

春儿的泪已经干了,她愣愣地看着迎儿,心中除了不解还是不解。迎儿最初来到自己身边时,是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丫鬟。“迎儿”,是春儿给她取的,意为“迎春”。春儿一直拿迎儿当姐姐看待,从来没有因为她是个下人而怠慢过她,反而,让她陪着自己一起读书学字,迎儿的行楷还是春儿亲自教授的,两人亲密的是连吃饭都要在一起的。春儿还告诉迎儿,等到她以后有钱了,就帮她找个好人家,再也不要她做丫鬟了。

现在,迎儿背身站在自己的面前,春儿才发现,迎儿的身姿早已不是那个伺候人的丫鬟了,春儿差异到连惊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心里却是纳闷,迎儿这是要解救自己,还是要......

正思索着,迎儿忽然回身,蹲下来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春儿,很温柔地对她笑着,可却有一种致人死境的气势。“哼”,一声冷笑,“看你的德行,还想做花魁?给我提鞋我还要考虑考虑。”迎儿用手掌极慢极慢地拍了拍春儿的脸,“啪”、“啪”两声,动静不大,却让春儿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春儿愤愤地看着迎儿,迎儿却毫不退缩,冷冷地回看着她,好像背信弃义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而是此刻连愤怒都已经忘记的春儿。

“谢谢你,春儿。”迎儿说到,这是她第一次叫她“春儿”,以前,无论春儿怎么要她改口,她都是恭敬地称呼她“小姐”。此刻的语气像是炝锅的辣椒,喷得人喘不过气来。“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定当好好珍惜,不枉费你的好意。”起身,迎儿高高在上,鄙夷地对着春儿继续道:“既然你不愿意学风情、当花魁,那就好好学学怎么伺候人,当丫鬟吧?”

“呸!”春儿一口啐向迎儿,那些污物落在了迎儿的裙角,迎儿厌恶地一脚踢开了她。“狗东西!没用处就会乱叫!”

春儿呆了一瞬,然后看向老鸨。她以为,老鸨会上前制止迎儿的妄为,可她错了,老鸨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是冲上前甩了春儿一巴掌。“你个死丫头!”凶相终于穷极恶煞地显露出来,老鸨揪起春儿的衣领,“死都不要是吧?好,我就让你死都不要!”

春儿惊恐地看着老鸨:自己不是被她从贩去妓院的路上救回来的吗?不是她费劲心血培养的人吗?不是她说要拿来像女儿一样看待的人吗?

“来人!”春儿的思绪被屋外忽然闯入的几个大宅保镖打断了,他们一拥而入,却看见是迎儿高高在上的立着,春儿困兽般蜷缩在地上。这些人都是平时负责保护春儿的大宅保镖,一时间,谁都不肯上前,一个个都愣愣的僵在原地。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把她绑上,捆在大石上,然后,然后,然后给我沉到秦淮河里喂鱼!”老鸨的命令一下,这些保镖都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动弹。面对春儿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出水骄阳,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更别说,这些人都是已经和春儿常年相处,积攒了深厚的情意。

“你们都聋了吗?愣着干什么?谁付你们工钱忘了吗?”迎儿在一旁煽风点火。

是啊,拿人手短。终于,有人开始伸手,于是,缓缓地,一双双大手都伸向了春儿。

“不——不——”春儿被几个彪壮的大汉像小猫一样地拎了起来。

春儿吓得已经不会大声喊叫,只是微微地说着:“不......不......不......”

路过迎儿的身边,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可能潜意识里还渴望着迎儿会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临时改变主意把她救下,但那眼前人眼中的得意,却在告诉她:弃子,就必须要彻底清除!

是的,迎儿心里很清楚,她必须除掉春儿,因为假使留着春儿,倘若哪天她反悔了,重新振作起来,老鸨肯定还是会选择无论什么方面都更胜自己一筹的春儿,自己苦心忍耐、步步为营得来的一切,可能瞬间就会被收回,所有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春儿绝望了,身子也软了下来,不再做任何挣扎,任由几个彪形大汉把自己紧紧地绑在青色的大石上,她都一句也没有呼喊过,只是脑子里拼命回忆着,那些她原本刻意努力去忘记的一切——那些六岁前的记忆。

人之将死,才知道原来内心深处最宝贵的渴望是什么。那些不愿意碰触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母亲抱着父亲的尸身,大声地呼喊:“春儿,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

“啊——”那石头很重,春儿一下就沉入水面之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要死!父母唯一的心愿就是要自己能够好好活着,如果就这样到下面去了,自己有什么脸面对他们!

春儿开始拼命的挣扎,可那些绳子太紧了,石头下沉的速度太快了,春儿急速下坠,头顶被水没过了,水下从最初的青光微微变成了漆黑一片。秦淮河的灯光迷蒙了,又消失了,那些吟唱着的妩笑再也听不到了。整个世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静得如同此刻的春儿,没有呼吸!

“醒醒。”一个清脆的女子在呼唤,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

春儿睁开眼,眼前的女子面容清澈,看上去应该比老鸨的年龄还大一些,但是却不像自己之前生活圈子中的那些女人,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妩媚。“是,您救了我?”

女子点点头,不知为什么,春儿就是觉得她眼中都是慈祥。

“谢您的救命之恩。”

春儿修养了很久,才渐渐恢复了体力,养伤期间,她知道救她的女子叫琼玉,江湖中人,本是唐门弟子,却因为意见分歧而自立了翎雁门。

“小丫头,看你伤的不轻。我能治好你的伤,还能教你如何保护自己,你愿意......”

琼玉的话还没说完,春儿早已“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我愿意。”春儿急急地应到,“求师傅,收了徒弟吧,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大漠吧!”

琼玉含笑点头。

之后,江南的绵雨霏霏中再也没有了春儿,春儿从秦淮河销声匿迹了,迎儿只知道,在那个歌舞热酒杯杯红的夜晚,春儿已经随着那沉重的青石沉入了秦淮河。但她却不知道,命运的又一次戏弄,让两人多年后还会再重逢。

而在漠北,琼玉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将毕生所学尽数传给了春儿,她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萧城暮春。

萧城暮春渐渐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当她作为杀手第一次走出翎雁门时,师傅握着她的手嘱咐到:“春儿,你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现在,你拥有盖世的武功,但是这不足以让你能够保护自己。你可以让自己的身体不受伤,但是,你的心却是自己保护不了的。”师傅用手抚着她的脸颊,轻叹到:“这张脸,倾国倾城,能够迷倒多少男人心,可是,又有几个是能够除却容颜之后依旧不离不弃的真心?记着,不要轻易取下面纱,除非……”琼玉将面纱轻轻戴在了萧城暮春的脸上,又用珍珠替她固定了发饰:“除非有一天,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移。”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