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翻新文章比新写一篇更难,
因为,要倾注的不仅是笔力,更是心血。
我告诉自己,要用心。
所以,“静心之作”对我来说也是“精心之作”。
希望我的努力你们都能看得见。
周遭昏昏暗暗的,挂在高粱之上的垂地幔帘,随风幽咽地劲舞着。那幔帘仿若是青釉色的纱,层层裹叠着。越走越深,那被幔帘围绕起来的神秘就越来越近。
栾羿很想抬头去看,可奇怪的是,颈子上似是有千斤重一般,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抬不起来。栾羿只能低头目视着青褐色的地板,那些纵向绽开的条纹就像是指引他前行的路标,他不自觉地往前走着,感觉就像是在追随着什么人。
隐隐约约的,前方出现一抹裙角的下摆,那翠绿的颜色分外妖娆,随着前人婀娜的步频,轻盈地摆动着。裙角刺绣着朵朵碎花,像是初春盛开的探春,调皮的笑着,时不时眨着眼睛。
栾羿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是这样的熟悉,他似曾经历过这样一幕,只是在这一刻,他竟不知道那是何时何地曾经历过的!栾羿想问前人要带他去向何处,可话一出口便随着飘渺的空气无声无息地飘散了。
冥冥之中,栾羿感觉到自己的前方是一个女子,她忽而转身朝向栾羿,嘴上并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在前方停默默地下了脚步。那面容若隐若现,明明如此熟悉,但是却不肯清晰。
“你是......”栾羿疑问着,他不知道这声音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够听得真切。
那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琵琶,坐到了栾羿对面的太师椅上,栾羿正欲上前,却发现自己竟无法靠近。
忽而,琴声四起。声出如游丝,穿空茹浮萍,继而裂石破浮云,蟠龙吐绞丝。
那旋律拔度抑扬,一音一刻。顷刻间的熟悉,仿若前世的一场擦身——等等,这不正是那首《夜听琴》吗?
栾羿在模糊的意识中渐渐捋出一条清晰的思绪。是的,没错!就是那次雨夜造访镜花轩,雅诗为自己所奏的曲子!
“姑娘,你......”蒙顿中,栾羿忽然开始渴望着什么,也许是......
女子起身向栾羿这边慢慢移来,白色素衣低落在梨木地板上,梨花带雨般,一步一青莲。
“公子......”就在女子缓步上前,面容像要逐渐变得清澈的霎那,栾羿突然觉得眼前有一股黑色的阴影降临,像是一场戏梦收起了幕布,那女子马上就要清晰的容颜再次模糊不见,之后他就不知所觉……
待到栾羿再次醒来时,时间已是晌午。他轻轻地摇摇头,只觉得周身沉沉的,好像脑袋一动,就会恶心的吐出来。
呼吸了一下,那梨花般的香气还在衣衫上残存着。好像刚刚那梦一样的情形,竟似真的发生过……
如果不是这香气的留存,他真的怀疑那只是一场庄生晓梦,只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究竟是多么的不愿醒来。
栾羿在床沿上直起身子躺了半会儿,才觉得好了一些,视线也逐渐清朗起来。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马上夺来随身的包袱四下里仔细地察看。奇怪,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少。可冥冥之中又是觉得哪里不对,像是丢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下。栾羿才发现,自己还尚未进餐。实在难忍腹中之饥,栾羿将贵重物品收好,便出了客栈。
挲城白天的景色自是与京城不可同日而语,残破的标旗尽显慌乱之象,风起时不觉苍凉又冷清。
挲城破败,酒家的菜色虽色泽上比不过江南菜系的温润精致,但也传承了塞北的满腔豪野之情,吃起来别有风味。
果腹之后,栾羿想起了自己此行塞外的目的,于是他向酒家打听:“请问,这挲城附近哪里可有溶洞?”
“客官,您指的是那些深藏于地下的大山洞吗?听说出了挲城,在塞北靠近火山的周边倒是有几处,但是离挲城都比较远,如果没有向导就很容易迷路,经常有探险者是有去无回的。”店家感叹。栾羿来前也曾听说,此前派来打探的人,如今都下落不明。如今听着店家一说,栾羿心想,他们此刻恐怕早已化作皑皑白骨了吧。
“哦,那请问哪里能够请到向导呢?”栾羿还是不想放弃,因为那个东西的重要性,决定着对他的诱惑力。
“这可不好说了。”店家看了看这个目色高雅的年轻人,接着劝道:“这几年挲城附近的气候越来越恶劣了,别说向导,就连马帮都很少经过此地。”
听到店家这么说,栾羿心里凉了大半截。那个东西虽然重要,但是他更知道自己的生命对于很多人来说,意义更重要得多。如果能够得到那东西,自然是锦上添花,但要舍命去寻,那万万是断然不可的。
出了那酒家,栾羿心里纠结着,忽然一个穿着红花棉布袄的小女孩一下子抱住了栾羿腿:“叔叔,买枝菊花来插吧。”粉嘟嘟的小脸上,两颗大大圆圆的眼睛直盯着栾羿。
栾羿一看,原来小姑娘手上拿的是些大概元日时候就开过的寒菊。“乖,叔叔不要花的。”栾羿说着,看着她甚至可爱,但是明明春寒的时节,女孩儿身上却很淡薄,小脸也因此冻得红扑扑的。栾羿不忍又掐了一下她的小脸:“叔叔给你买糖吃好不好啊?”
“呒——”小女孩撅起了嘴。看来,糖果是诱惑不了她的了。
“那你想要什么呢?”见小女孩依旧抱着自己的腿,来往的行人也注目着他,栾羿不觉有些尴尬。
“哈哈,兄台,一颗糖就想打发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啊?”一个宏亮的声音传来,栾羿斜身一看,是一位锦衣男子,凌眉皓齿,目如皎月,身材健武,气宇不凡。“小姑娘,叔叔要你的菊花,好不好。” 那男子低下身,扯开抱着栾羿的腿不肯放的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
“嗯。”小女孩使劲地点头,脸上也笑逐颜开。
锦衣男子将文银塞到小女孩手里:“给,拿去,给我和这位叔叔每人一捧。”小女孩高兴地把手里的花都给了锦衣男子。男子随手又将一小捧菊花递于栾羿:“喏,这位兄台!不妨给面子与我一起赏闻一下这小女孩的菊花吧。”
栾羿看到周围的人都掩嘴说笑着什么,心里想:哼,好人都让你做尽了!不过看样子,这家伙也就是骗骗“妙龄”小女孩的本事了!
“呵呵,这位仁兄,客气了。”栾羿心里虽然看面前之人甚不顺眼,但是,还是合着笑接过了菊花。
看着小女孩奔奔跳跳的走远了,锦衣男子才在栾羿耳边小声说:“你没发现吗?那女孩是受人控制的,她不要糖,是因为她得到糖也不会高兴,因为如果这菊花她卖不出去,那些控制她的人就会惩罚她。”
栾羿很少接触这些市井生活,自然对人贩等等的这类事情知之甚少,以前只是听闻,没想到现在却是近在眼前地就发生了。“是吗?那我们不是应该把她解救出来?怎么能让她就这么回去了呢?”栾羿看到那女孩欢乐地跑向了一男一女,然后把刚才锦衣男子给他的文银,交给了两人。
“兄台,江湖凶险,你知道这背后是多么巨大的利益链条吗?”
“管他的,总不能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就毁在他们手里了!你不去,我去!”栾羿说着就准备向着那一男一女走去。
刚刚迈了步,身旁锦衣男子忽然拉住了他:“既然如此,这除恶惩奸的营生也算上我一份!”男子说完,便先栾羿一步冲上去,挡在了抱着小女孩正要离开的男女面前。
那男女惶惶地看着来人,半天,贼眉鼠眼的女人才吞吞地说了句:“大人……”
栾羿和锦衣男子并不搭理,女人怯怯地低了头下去,而男人则把孩子抱得更紧,还想要蒙起那小女孩的头。
锦衣男子一把挡下来男人的手,抓着他的腕子问到:“这菊花哪来的?”
男人哆嗦着答到:“种……种的……”
“那,”锦衣男子手上似乎是更使了些力气,男人虽然没出声,但是面上早已是龇牙咧嘴。“那这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孩子……孩子……”男人吓得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
“孩子是我生的!”一旁的女人赶紧抢答。
“你生的?”原先没发话的栾羿,突而暴怒起来,就那女人贼眉鼠眼的样儿,还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提剑比着女人的脖子再次问道:“再说一次,真的是你生的?”
女人吓得当街跪倒。
男人扔下小女孩,竟不顾还在求饶的女人就要跑,却一掌被锦衣男子打到在地。
锦衣男子拎起男人的衣领,给栾羿使了个眼色,又一手抱起了小女孩,道:“走吧,去趟县衙,看看这女孩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栾羿用剑抵着女人的腰,压着她随锦衣男子一起到了官府门口,但却推说有事,没有进衙门里。
半响,等到锦衣男子出了衙府,却见着翩然风中而立的栾羿,正在门口踱步,似是在等着自己,于是上前拱手道:“在下程楠一,敢问兄台大名?”
“鄙人栾羿,见过了!” 栾羿手上也回了相礼。
“方才多亏栾兄出手相助那小女孩。”程楠一感叹,“那女孩原来真的是两个贼人贩来的孩子。只是,栾兄一开始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为什么到了衙门却不进去名状了?”
“哦,在下鲜与官家接触,想着这些官爷都是满口邹文,就不愿意和他们交道。”
“也是,这挲城的守军都撤了,县衙如今就是个摆设而已。那管事的府爷就是个领钱的角色,办起案来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嘴脸,要不是我威逼利诱,恐怕今天又要让那两个贼人脱身了。”程楠一愤愤道。
“是啊,这也是在下所担心的,好在程兄机敏,没便宜了那两个贼人。”
“栾兄过奖了。”程楠一浅笑。“栾兄,在下正要去赏菊会,所以才买了那女孩儿的菊花。听说塞外的赏菊会很是有名堂的,栾兄可有兴致去看看?”
“赏菊会?”栾羿一愣,在这荒凉之地还有文情雅致办赏菊会?栾羿很好奇,再说眼下找那样东西已经是毫无头绪,不如暂且一放,跟着程楠一去看看赏菊会是个什么名堂。或者运气好,还能在赏菊会遇到什么高人,为自己找那样东西略作指引?“在下初到挲城,正好闲来无事,那有劳程兄带路,让我开开眼界。”
“好。”程楠一与栾羿各自领了马,出城而去。
栾羿一路随程楠一策马奔驰。冷风在两个人的脸上冽冽地刮着,即使是春日里的白天,塞外依旧像是没有日照的严冬,风也如同刀子一道道地在脸上划过。栾羿看看马侧的程楠一,虽然骑术不差,但是看他白净的书生气,想必也是来自江南。
两人一路走来相互寒暄着。
程楠一告诉栾羿,自己是辞官来此避世的。
栾羿则告诉程楠一,自己来自商贾之家,来塞外不过是一时兴起,游历而已。
等两人到了赏菊会所在之地,早已是接近黄昏。
真不敢相信,竟跟着这个家伙走了这么长的路。栾羿心想,幸好先前吃了些酒,酒后的暖气还在,便也不觉得冷。
栾羿私下打量了一番,进得门廊开始,两旁的墙壁上,便挂了些咏菊的诗句。先前看到了一幅: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未走几步,又有人新写了一幅苏轼的《赵昌寒菊》: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
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看着其中有人品茶,有人茗香,有人煮酒,有人题字,栾羿心想,到哪里都有文人骚客,这赏菊会看来也不过是墨客们搔姿弄首的地方。
“栾羿兄,有所不知吧?” 看栾羿四下张望,程楠一上来搭到。
“程兄所述何事?在下愿闻一二。”
“这赏菊会在漠北一带其实是颇有名气的。每年早菊与寒菊两赏,中原地区可能更喜早菊,但是对于人迹罕至的塞外来说,寒菊时间因为刚刚过了元日,所以江湖豪侠、文人雅士、甚至豁达隐士都在此以诗会友。”程楠一道。
“有意思。不过,说来这花的品种也不少,那为何独选菊花来赏?”
“我只知道这菊花会的发起人甚爱菊,爱其孤标亮节、高雅做霜。这寒菊,更是在这塞北荒漠上不畏严寒开放,晚艳、冷香。每次以赏菊吟诗会友,其间,共赏菊色、共闻花香、共品菊茶,彰显名士的斯文。”
栾羿不禁好奇:“不知这主人是何许人?”
“说来甚是遗憾!宾客每年会受到邀请,纷纷如约而至,但是至今也没有人知道这发邀的主人是何许人!也不知其人是巾帼还是须眉、是文士还是武将。”程楠一笑了笑,打趣道:“说不定,这主人每次都会来到宾客中间,与我们谈笑风生,只是我们从来见过其真身。”
“呵,我怎么觉得倒像是隐形杀手,随时埋伏在宾客之中,然后伺机下手?”栾羿也随着打趣起来。
“哈哈…”程楠一长笑,“栾兄,你是得了武士病了吧?”
栾羿尴尬的笑笑,这自小到大,哪里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不过,这种放松的感觉倒是也好,如无芥蒂心,便无戒惕人。
“小弟说笑,栾兄别介意。行走江湖,是应该多戒备。”
“不会不会,在下与程兄谈笑,轻松之中颇感有分闲趣。”栾羿说着,随程楠一进了一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