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子。”横云喃喃回道，俊俏双颊渐渐染上绯红，在霞光中弥漫出诱人的色彩。
“郎君，求你为了你没出生的孩子可怜可怜我，收留我吧！我不会再说不动听的话，我不会再让你放下你染血的剑，我不会再防碍你去其他姐妹的宅子，我，”秋娘子顺着横云的前襟在周围一群目瞪口呆的凉州人面前滑跪下来，紧紧拉住了他的双手，“就算是为了你的孩子......我知道你是有多想要这个孩子......”
横云的血液一瞬间都冲上了脸庞，一时连眼睛也迷糊，他知道场上有多少的目光望来，恍惚中他听到自己说：“秋娘子，现在我没法和你解释太多，可是我保证会好好安排你，明天一定给你一个答案，今天事情发生太快......”
“这位娘子，”横云突然听到身边依然开朗清新的声音，仿佛甘霖落入干涸的湖泊，“太守、招远将军和在场的英雄豪杰都是正人君子，你有什么事情尽可以慢慢说，今天且在我的难陀坊住下，何必为难新郎君呢？世家公子得配将门闺秀，真乃世间佳话！”
最后两句间，九公子提高了声量，玉藤悄无声息地点中了秋娘子的昏穴，仿佛搀扶着，把沉沉晕去的她架了出去。
“秀岭兄，请吧。”九公子扶上横云的肩，无人注意中一握，让横云几乎颤抖起来，只是发生的一切纷繁复杂多如牛毛，他再想也想不透。
苍青的天色渐渐降临在凉州沉郁厚重的城墙，招远将军府上下灯火通明，似乎汇聚了全城的光亮，也汇聚了全城的豪右世家。宽敞的厅上排不下许多酒席，略是少些权势的人家就只能委屈安排在庭院。积雪在一日内扫得干净，因为是在女家的婚礼，很多象征夫权的仪式都被省略，九公子很豪爽地“垫付”了秀岭的聘礼，铁雨领着十来名难陀坊的男丁，声势浩荡地开进了将军府，在目瞪口呆的凉州豪右面前，一箱一箱地打开验看。
西域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宝石在儿臂粗的油脂烛火中将厅堂耀射得仿佛仙界，雪山狐的皮毛洁白不染，波斯地毯艳丽斑驳，更有竟成寻常的两箱金银。
招远也不禁有些耸动，九公子慷慨好义已有盛名，但如此大手笔地支持双方都非盟友的婚礼，背后定然有着更深的含义。
果然听九公子在满场宾客的啧啧声中朗笑道：“将军得招快婿，秀岭兄得娶佳妇，真是两大快事。在下难陀堡九某适逢其会，一点薄礼，请将军笑纳，秀岭兄也不要推辞。这些年来的西域奇珍，从难陀堡手中流过发出的占了多半，这些都是实用的上品；难陀堡向来眼光不错，到过我们难陀坊的众位想必明白......”
九公子环视一笑，接着道：“凉州紧扼西域要道，往来的都是最新奇的物品，各位有空不妨来难陀坊看看。另外，在下有两匹塞外宝马，本想寻个出大价的买家，秀岭兄今日得娶佳人，在下就割爱做个人情，送给贤伉俪做游山玩水、来往凉州的脚力！秀岭兄可有兴趣随在下一观？”
横云好不容易见到九公子的眼光转来，连忙点头跟上，身后一群凑热闹的人也围了上来。
横云小声问道：“秀姑娘呢？何时？”
九公子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把缰绳扔给了横云：“骑上试试。”
横云利落上马，身后九公子也迅速跟了上来。
“他在哪里？”横云尽量向府中暗处行去，直觉此时秀岭该出场替换。
“狐皮的箱子里，”九公子出乎意料地道，“小雨会照顾好他。”
“出了什么事？”
“他的腿废了。”
“什么时候？你救不了？”
“今天你们比武的时候。他差点死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差点死了？为什么？”
“你知道潼中有一种寒草可以加重冰雪刃的威力？”
横云一振，缓缓回过头来：“你说，冰雪刃？潼中？”
“云儿听我说......”
横云抬眼看向九公子面具中的那两个空洞，一瞬间，九公子仿佛看到了一抹久违的冰雪冷冽的光辉，一时哽住。然而那凌厉目光忽又转成一种不知所措的迷惘：“谁会......是他，又认错了吗？”
九公子的手安慰地抚上横云的腰，横云颇有些紧张失态地握住：“他在难陀坊里被下了毒？”
九公子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横云突然仿佛一阵冷风从心上吹过，太久以前尘封的记忆丝丝缠绕上来：“公子，九儿，你不该管这件事的，出手帮忙的也应该只是我。”
“云儿......”
“你明知道是他，为什么还要管？”横云突然恨恨地道，手竟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九公子的前襟，“你不知道多危险？你一个商人出身，知道道上杀手的规矩，知道惹到他有多危险？”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关心我，”九公子强自微笑道，把横云往身边搂得更紧，腾出一只手来轻抚他的脸庞，“就算曾有这样一个人，你也已经今非昔比了。”
“现在怎么办？”横云仿佛有人在四周疏影摇曳的暗处偷窥着，微扭身体脱开了九公子的怀抱，“或许他的目标还是秀岭，可他一定恨我们阻止了他，你来凉州开拓珍宝的生意，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云儿，这不像你。是谁说‘云儿拼死要杀的人，现在还未有不死的’？”
横云一瞬默然，在九公子以为他已经打算永久沉默之际，却突然道：“不错。如果他要对公子不利，他就是我拼死要杀的人，无论如何，横云必会死在公子之前。”
“什么死不死的，”九公子嗔道，“我还等云儿今日拜了堂，便来个真的洞房花烛呢。”
“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横云道，却也忍不住扭头在暗处飞上了两抹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