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1,从引子到节三的小修完成,补充了一点内容,不忙的看官(9.18前的)敬请回头一看。
2,司马的名字改了改,因为原字有些生僻——这是某潇的错误。
3,to Ealle:再次谢谢你的帖子。如果不麻烦,请从头再阅一遍,虽然某潇仍爱悬念,但是现在是否读得清晰一点了?
4,还是老话:不太忙不太懒及觉得本文不太烂的看官大大们,麻烦雁过留声,你们的帖子是某潇的重要参考和成就感来源……
“四月天,彩蝶漫枝间,人面如花丹蔻染,薄雾湿春衫……”
这一带日前下过一场春雨,官道上还有几分湿,几匹马跑得拘谨。被雨过的土色清香茵润如洗,隐隐可以听见在田间劳作的年轻女子随意唱来的小调。聿小裳靠在马车的轩窗旁,半眯着眼睛,似乎正听得入神。
秦三死了的当日午后,永昭侯就从衙门里回来了。
“原来你喜欢吃桂花糖?”
司马初随手拿过桌上半空的纸包,尝了一片。关于秦三之死、关于她们擅离侯府,却未丝毫提及。
……那次出门的确贸然且冒险,但天牢别后,她必须见纪容川一面,大哥旧日的朋友中,此人是唯一没有抛弃他们的,尽管他也未能回答她的疑问。无论他们的戏是否有破绽,她已是竭尽全力,镜子“偷梁换柱”的易容术看来让跟踪的人以为他们不过在那家藏珍阁里转了一圈,然后便逛向城南。而且次日城南珍趣阁便将“她昨日挑选的”几件玉器送进府来,总管二话不说,照价付了钱。
慧儿不识字,又极少出门,带她在城中绕几圈便不分南北,还一直以为那些玉器都是在她睡着的时候从那家店里订来的。果然她预料之外的出现反是极好的掩饰,无人想到去细问她,便不会有人知道“此阁”非“彼阁”……
令聿小裳困惑的,只是那个人。
司马初像隐在雾中的影子,不仅看不清面貌,连形状也辨认不出。
他坐在那里,细品浅尝着桂花糖,然后气定神闲的吩咐荷香她们收拾行装,仿佛他回来,只是为了准备一趟远行。
“你也随我去如何?”司马初笑道,“天气渐暖,我们一路南下,正好可以游玩。”
“好。”她点头。
一辆轻便的马车加上四匹骏马——永昭侯极喜爱的一匹“踏月骢”也在里面,随行的四个人形貌各异,其中只有一位晋恩兴是见过的,另外三个都十分的面生,但皆是一身普通的行旅打扮。司马初的衣服也是一些俗常的素纹缎袍,这副样子聿小裳从未见过,倒好像是哪户乡绅财主家的公子携眷出游一样。只不过说是游玩,实际上一直在赶路。
车马辚辚在路上行了小半月,究竟去向何方,无人解释也无人追问。
这是三天来第一个较大的郡城,街上的店铺多了不少。
淮中地方的风景,已经有些类似江南,言语腔调也开始软侬。从徐行的马车边过去的一群女子,许是纺娘、许是衣帽店的女红工——衣角处尚粘着些许线头,一路说笑,也有几个回望向司马初,讪红着脸私语一番。
道旁茶肆里的小二,操着夹生的官话,拦下三三两两的路人。见他们一行过来,远远便扯开了嗓子:“公子爷一路辛苦!到小的这儿喝口茶歇个脚……”嘴巴说着,已经上来牵马嚼子了。
司马初束缰下马,走到后面晋恩兴驾驭的车旁,扶聿小裳下来。
“呦,还有女眷,那小的上去给您收拾个雅间。”店小二招手唤过一个秣马的半大孩子来接了马缰,然后领了他们进去。
香茗茶点上毕后,司马初随口询问小二附近有无什么好玩的去处。
小二殷勤笑道:“公子爷你可问着了,别看我们这里城小,城外五里有座西山,人称‘小天柱’,景色比那真‘天柱’也不差多少。公子爷要是不急着赶路,倒是可以去游玩一番。”
店小二正说话时,那个肤色较黑名叫刘澍的朝晋恩兴使了个眼色——只一瞬,但是聿小裳却注意到了,司马初看来也注意到了,因为他们很快低下头去。
司马初温言问她:“你可曾游过天柱?”
聿小裳微微摇头。
“我也未去过,小时曾读‘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司马初笑道,“可惜总不得机会。此次既然凑巧,明天我们就索性去瞧瞧这‘小天柱’。”
“爷,咱们时间不多……”刘澍欲言又止。
店小二还没走,听到他们说话便插嘴道:“可是公子爷,那‘小天柱’的路可不如官道好走,马车恐怕是不行的。”
“这样……”司马初倒有些犹豫了。
聿小裳淡淡地笑了,“没关系,我会骑马。”
城中的马市不大,待价而沽的马匹数量也不多,所以人群中那个胡儿就特别显眼。黑鬈的须发配着浓眉,熟赭色的面容憔悴疲惫,但是身旁的马却保养得十分精神。
“这是你的马么?”
聿小裳停下来问他。
胡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聿小裳心里蓦地涌起一股酸涩,大哥以前说过,胡人的马如兄弟,旷野戈壁的天空下,一匹老马有时比几十年的老妻还要知心。除了以贩马为营生的,不到万不得已,胡人不会卖他自己的坐骑。
“你卖了马,要钱来做什么?”
那胡人的喉结颤动了一下,吐出干苦的两个字:“回家。”
那一霎,她的脚像被冻住了,再无移开之力。
“是匹好马。”司马初拍拍栗色马坚实如岳的脊背,问道:“这匹马你要卖多少?”
胡人想了想,还是两个字:“你说。”
聿小裳恳求的看向司马初,可他仿佛没有看到,仍旧笑着对那个胡人说:“我给你十两金子。”
胡人一愣,这的确是个不曾料到的好价钱,但是……胡人犹豫再三,终于狠狠看了那马一眼,像是最后的诀别,然后重重的把缰绳塞进司马初的手里,大声说道:“你的了。”
聿小裳转过脸去。
只听到司马初含笑的声音:“我说我给你十两金子,但没说要你的马啊。”
聿小裳愣住了。
胡人也愣住了。
每个人都愣住了。
只有司马初又轻拍了一下那马的头,摇头道:“可惜这马太高太凶悍,我实在不放心给她骑。”然后示意刘澍将一个钱袋递与那胡人。
“不。”胡人将钱袋推回去,嗓音变得粗沉,“马没卖……金子……不要。”他的语言简单,但意志却不可动摇。
司马初与聿小裳对视一眼,她走过去将刘澍手中的钱袋拿来又递给那胡人,说:“好,这匹马我们买下。他是司马初,我叫小裳,如今我们可是朋友?”
胡人脸上的愁云换作坦荡,指指自己再指指他们二人:“我、艾苏克……司马、小裳……是朋友。”
胡人接过了钱袋,临走时,又被聿小裳叫住了。
马缰绳再一次放回他的手里。
“送你的。”
他正要拒绝,聿小裳笑道:“这是朋友送的,对么?”
胡人想了一会儿,终于顿首,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湛蓝的天空下,胡儿与胡马一路远去,风中传过他的粗嗓子:“司马……小裳……来木垒……找……艾苏克……”
“早知你会骑马,我们也不必急着赶路了。”司马初笑道。
最终他们买了一匹普通的口内马。
聿小裳骑在马上,姿势分明有些生疏。
“小时我也常随大哥出门做生意,所以学过驭马。”聿小裳道,“只是后来不骑,忘了许多。”
她今天换成了男装,只是为了行走方便些。青丝用玉扣小冠束起,原本略显柔弱的模样一掩,倒带出了三分英气。
司马初含笑打量着她,又说:“如此明日起我们便以马代车,速度也可快些。”
他们一行离开客栈时尚早,晨光曦暝里可以辨出西边一大块黑黑黝黝的山影,绵亘十数里。
策马入山行了一段,溪水纵横,山路崎岖,便只能靠自己的双脚了。
店小二的话虽稍嫌夸大,但也不算为虚,从谷底上望,山峰处尖削奇巧,果真也如天柱一根。涉过一泓青溪后,“小天柱”的胜景才稍稍露出了面目——古林茂密,深邃参天,几可遮云蔽日;山涧奔澈,拍岸击石,一片哗响。
山里樵人辟开的小路不算好走,但是兜兜转转,果然处处都有秀色,便忘记了脚下的难行。
爬上山顶,又是另一番气魄。
已过辰时,山中云雾却没有散去的意思。方才从下仰视,是枝叶障目,不见苍天。现在从上俯瞰,还是烟霭重重,世间全无。
站在此般山顶上,心中起的感慨决不是“荡胸生层云”,而是“去路茫茫”。
……昔日富甲天下的聿家之主弯腰待斩的那一刻,他最宠爱的小妹正躲在永昭侯爷的一处乡下别院里苟且偷生,而收留她的其实正是监办他们阴谋篡逆、不可赦之罪的人……
“你为何不问我们要去哪里?”司马初突然问。
“那我们要去哪里?”她答,亦是问。
司马初递给她一样东西。
金灿灿的东西。
是一块半掌大小的金牌,上边刻着“广齐”。
反面只有一个字——
一个“聿”字。
“这是……”
“‘广齐’就是当年齐王打算篡位登基后的年号,他用纯金为支持他的每位重臣铸造了一块令牌,”司马初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而这一块,就是令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