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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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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香炉内的熏香刚刚燃尽,似乎还在冒着最后的几缕烟,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身上无处不酸痛,而且很沉,低头一看,易辰霜蜷缩在他的怀里,依然熟睡。

他不想惊动他,便静下来。易辰霜的头枕着他的颈窝,呼吸平稳。

他看了看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才是被压在下面的一个,现在这种姿势,倒像是他欺负了易辰霜。

熟睡中的易辰霜不复昨夜的狂暴,甚至这样看起来,倒像是乖巧的猫咪。

这个人。

七夜四下打量了一下,吃力地伸了伸手,推推床柱,老实说,昨夜他简直以为床都要塌了,易辰霜的表现令他再一次认识到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如同野兽一般,疯狂,失去理性的掠夺。

七夜红着脸看他,一定是关在城里太久没见他那几个相好,要不就是前世是和尚,把精力全都积攒到了这辈子。

发泄过后倦极的野兽此刻在他的怀中沉睡,他伸手揽住他,轻轻抚摸他的长发,脊背。肌理分明,线条完美,毫无赘肉的身体,二十六岁男子的身体。

他低头看他,轻吻他的额头,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些难以言说的兴奋,就好像,突然拥有了一件——完全属于自己东西。

即便是假想,也已令他十分满足和高兴。

恰在此时,叩门声丝毫不解风情地响起,突兀地打破了房内的静谧氛围。

“城主。”门外响起那道熟悉的恭顺有礼的声音。

是易恩!

七夜心中一跳。没有易辰霜的同意,易恩当然不可能自说自话跑进来,然而他还是觉得一阵心虚。等等!若是易恩早上去房中找过自己,一定已经发现他不在房内,那么以他最近和易辰霜的关系,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显然就是……

而且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别馆中的其他人不可能毫无知觉。

他无奈的呼了口气,天,要他以后怎么有脸面对易恩和那些大小仆侍。

“城主,您醒了么?”易恩声音再度响起。

七夜正尴尬的不知所措,忽地听到怀中闷闷的声音道:“嗯。”

虽然声音发闷,在这静谧的房内却也听地很清楚。门外的易恩显然也听到了,又道:“柳庄主来了。”

易辰霜缓缓睁开眼睛,道:“什么时候了?”

门外的声音道:“快午时了。”

平日易辰霜卯时就要起床,若是迟了点,便会有仆人来叫,今日放任他睡到现在,显然是知道他昨夜消耗过度,需要好好歇息。这么说——

七夜的脸红到耳朵根。

易辰霜却还火上浇油:“叫他候着吧,我要洗澡。不过我懒得出去,你叫人帮我弄个浴桶来。”外面的声音应道:“是。”刚要离去,易辰霜又叫住他,道:“你顺便替七夜弄身干净衣服来吧。”

外面的声音波澜不惊,依旧道了声“是”,这才离开。

这边的七夜此时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不仅是因为被易恩察觉的难堪。方才他才忽地醒悟,易辰霜根本就醒着,所以他刚才摸他亲他——他全部都知道。

这个可恶的罪魁祸首却还赖在他怀里,对自己的恶行毫无知觉。

书房中。

柳若水看着眼前的好友,虽然看起来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摆一副假模假样的翩翩公子脸,可是一反常态睡到午时还居然让他等他洗完澡,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摇着扇子道:“注意身体啊,辰霜。”

易辰霜看他一眼,居然点头道:“嗯。——你也要注意。”

柳若水撇撇嘴,故意四下张望,道:“咦,今天怎么不见小媳妇?”

易辰霜淡淡道:“回娘家去了。”

柳若水刚进嘴的茶水险些喷出来,真是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染坊,说他胖他还真喘。

他习惯性地摇扇子,上下左右狠狠打量了一番易辰霜,末了摇头道:“辰霜,你我相识二十余载,我怎么从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兴趣?”

易辰霜没有作声。

柳若水忽然停止了摇扇子,身体前倾,凑到易辰霜眼前,压低声音道:“你认真的?”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表情很欠揍。”

柳若水撇嘴,道:“一定是认真的。”

易辰霜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

柳若水轻哼一声:“要不是认真的,从前我邀你去小倌馆,怎么不见你有兴趣过?”

易辰霜不作声。

事实上从前莫说什么小倌,女人他也很少有感兴趣的,梅香,忆侬和凤三娘跟了他已有好几年,他实在是个长情的客人,不过十有八九也有对这些事情不甚爱好的原因吧。

柳若水看起来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实则也同他一样,向来洁身自好,难得有几个相好的。同为继承人,他们的教育中永远有重要的一条就是,男人若要做大事,绝不可耽于声色。

只有先脱离了肉体享乐的桎梏,心境才能清明起来,头脑才能相应地更清醒。

易辰霜道:“有什么事?”

柳若水自然不可能是专程来关心他的房事。

墨玉公子柳若水看了他一眼,收起了扇子。

每当他做这个动作,就表明他要开始讲正经事,而且——是非常要紧的事。

他说:“我有一点线索了。”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柳若水也看他。沉默了会儿,他道:“你知道我说什么。”

易辰霜道:“什么线索。”

柳若水四处张望,道:“你这地方可不可靠?要不我们去无梦阁?”

易辰霜根本懒得理他,靠在椅子上开始喝茶。

柳若水无奈,道:“好吧。今日寅时,我收到一件东西。”他从衣内里掏出一张既脏又皱的纸,递到易辰霜面前。

易辰霜接过,展开。

纸上是三个人的肖像。

左方一个扎冲天马尾辫,右边则是一个斗笠蒙面人,面貌完全看不清,下方一个人披散着头发,双目无神。

易辰霜捻了捻纸张,既糙且厚,颜色泛黄,像是庙中供神用的纸,更奇怪的是用来画像的墨,竟是暗褐色的,旁边还有形状古怪的条条墨迹。

他看了柳若水一眼,沉声道:“是血。”

一张血画的肖像。

柳若水道:“今日寅时,忽有一只传信鸽子落在我院中,被值夜的侍卫发现了,我起身一看,竟是这东西。”

易辰霜道:“寅时天还未亮,什么鸽子竟能夜间飞行。”

柳若水道:“廖殊的鸽子。”

易辰霜道:“‘玉面百晓生’廖殊?”

柳若水道:“没错。江湖上饲养着夜间飞行的信鸽的,我所认识的只有廖殊。”

易辰霜道:“他为什么要寄这东西给你?”

柳若水道:“劫镖的事发生之后,我即刻开始了调查,当时还请到了廖殊和几位中原武林的一流杀手,你知道的,这些杀手的消息也是一等一的灵通。”

若是不灵通,自也做不成杀手,一个杀手,武功是其一,线报网是其二。而“玉面百晓生”自然更是无孔不入,通晓天下事。

“但是最后他们大部分都放弃了追查。”

原因自然就是劫镖者根本滴水不漏。

“但是我的悬赏并没有撤回,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愿意,可以一直追查下去。”柳若水道。

易辰霜看了看手中的纸:“这么说的确应当是廖殊。”

既替柳若水做事又养着夜间飞行的信鸽的,唯有他。

可是画像为什么是用血画的呢?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用血来画画?

第一,当时没有笔墨,第二,他很有可能受了伤,第三——当时的情况很危急,他必须赶快抓紧时间用手头有限的东西留下讯息。

易辰霜看柳若水:“廖殊的情况可能不妙。”

柳若水点点头。

“这么说来——这三人应当就是同劫镖案有关的人。”易辰霜道,“或者——也许就是劫镖者。”

柳若水道:“十有八九。问题是——照前后两次被灭口的人数来看,以团伙犯案为前提,你认为只有三个人吗?”

三个人对付随镖的二十多人大约还算正常,吴门却一次被干掉了一百多口,其中不乏习武之人,若真是这三人,简直令人顿觉脊背发凉。

易辰霜道:“若是已经查出底细,最快的应当是写名字或者别的什么关键字眼吧,画画既费时又很难画得像,这一点廖殊也应该很明白,这么说他根本还没深入调查,只抓到了一点皮毛?”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见过这三人。

只抓到了一点皮毛,还没来得及深入调查就被发现然后灭口,死前用最后一点力气画出了这三人的像送到柳若水手上——然而若是以那伙人一贯的手法,杀人后还会处理尸体,那么廖殊又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底下放出的鸽子呢?

易辰霜看了看画像上扭扭曲曲的笔迹,最最简单的笔法,只大致勾勒了一下轮廓,老实说江湖中作这样打扮的多如牛毛,除了第三个人还能看出些神情特征,简直根本无法得出有用的讯息。

不过,若是这三个人同时出现的话,就又另当别论。

易辰霜道:“吴玠看过没?”

柳若水摇头:“他已经动身去杭州了。”

易辰霜皱眉:“这么快?”

柳若水点头道:“我不方便出面,有很多事要他替我去办。不过明日我也要动身了。”

京城至杭州,正好可以走运河,快则五六日,慢则七八日。柳若水道:“你也早些来吧,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易辰霜看他一眼,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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