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星也无月。
丑时末。
人已入眠。
这是一个人一天中最最疲倦,防备最弱的时候。
火把像狼的眼睛,在浓黑的夜色中稀稀疏疏地亮着,火光微暗,十几个守卫,每个看起来都已有些昏昏欲睡。
他们身后,便是地窖的入口。
这地窖中关着什么样的人想必他们已很清楚,然而他们的防备看起来依旧松懈。
这是为什么呢?
七夜藏身在一大片浓密的灌木丛里,透过枝叶的缝隙往外张望,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当然,他还没傻到真的就这样闯过去。
易辰霜身上和脱下来的衣服里都没有发现令牌一类的东西,难道说是口令?
就算进的去,现在里面是八个人,他也绝不能对十夜以外的人暴露自己。
然而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真的很想见那人一面。
原本以为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再见的人。
他在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右肩上有什么东西,沉沉的。
回头一看,竟赫然是一只冰凉惨白的手!
他突地回头,这一回不要紧,简直当即吓得三魂去了两魂,一张惨白的脸就在他身后不到三寸的地方,脸下方一片血红!
就在他惊呼出声前,那只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是我。”那张脸上的嘴突然动了起来。
七夜听得他的声音,定睛一看,惊道:“吴玠?!”。
身后的赫然竟是吴玠!
借着远处的火光,他才发现那一片血红其实是吴玠的衣服。
四更天,穿着件大红袍子躲在灌木丛里?若不是他向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简直会被活活吓死!
“你怎么在这里?”七夜回过神来,一头一脸的冷汗。
吴玠不作声。半晌,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七夜支支吾吾,“晚上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听说这里关了些很重要的人……一时好奇……”
这实在是一个糟得不能再糟的说法,然而吴玠竟似是相信了,没有再追问。
两人就这样呆在灌木丛中,一言不发。
半晌,七夜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道:“你出来……秋教主不知道?”
吴玠看了他一眼,道:“我给他吃了‘七日醉’。”
“七日醉?是什么?”七夜道。
“一种很厉害的迷药。”吴玠道。
他偷偷给秋红月服了迷药,自己却跑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七夜心里想着,嘴上当然不会问出口。
没想到吴玠却突然冷声道:“我来杀人。”
“杀人?杀谁?”七夜心突地一跳。
“杀那八个人。”吴玠却似十分镇定,“他们现在被金绞丝所缚,我要杀他们易如反掌。”
“你进的去地窖?”七夜道。
“进不去。”吴玠道,“现在只有三个人能进去。”
七夜略一思索,道:“是秋教主,柳庄主,还有……我们城主。”
吴玠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却似只是嘴巴咧了咧,眼中并无笑意,在这样的夜里看起来,忽令人有些脊后发凉。他道:“你们城主?难道他不是当你是媳妇么?”
七夜也咧咧嘴,道:“开玩笑的话,怎么能当真,再说我明明是男的。”
吴玠突然板起脸,道:“谁说他是开玩笑,我怎么看他认真得很?!”
七夜看他,吴玠厉声道:“他真心实意对你,你却从没放在心上,你说,你这样可对的起他?!”
七夜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道:“我……”
吴玠却突然打断他,道:“开玩笑的。”边说便又笑了起来。
七夜愣了。
“你……没事吧?”好半晌,他才道。
吴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牛头不对马嘴道:“我明明知道现在只有三个人能进地窖,为何还要来?”
“……为什么?”
吴玠道:“因为——把那些守卫干掉不就可以了。”
他又道:“可是我知道,这群人中有两个人是很难被干掉的。”
“谁?”七夜道。
吴玠指了指远处火把边两个黑衣人。七夜一望,一个盘腿而坐,高颧深腮,干瘪枯瘦,另一个恰恰相反,虎背熊腰,身长几有八尺,斜斜靠在一根竹竿上,。
“坐着的那个,是‘阎王针’诸葛仙,站着的那个,是‘夺命十二剑’李姥姥。”
“李姥姥?”七夜看了看那个虎背熊腰,满脸胡茬的大汉,简直哭笑不得:“李姥姥难道不是女人?”
吴玠道:“谁说姥姥就一定是女的。媳妇都不一定是女的了,姥姥又为何一定得是女的。”
七夜脸倏地红了。
吴玠又道:“秋红月很信任他们,你该知道,他们俱都已算是一流高手了。”
“所以你才呆在这里,迟迟不出手。”七夜道。
吴玠道:“我已想出办法对付他们了。”
“什么?”
“风。”
“风?”
吴玠道:“你没发现风是从这里往他们那里吹的么?我若在风中布毒,他们岂非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无色无嗅‘九品红’,可是对付他们这种人的好货,我花了一个月才从秋红月那里弄来的。”
七夜看他一眼,没作声。
“你是不是在想,我既然已经准备周到,为何还不动手。”吴玠道。
“为何?”七夜道。
“因为——”吴玠道,“我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杀人难道还要觉得有意思时才动手?
夜风从灌木丛的缝隙里穿过,也穿过他们单薄的衣衫。
“就算杀了他们,又能怎样。”吴玠淡淡道。
七夜道:“你能想开就最好,冤冤相报何时了。”
无论怎样,杀人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吴玠道:“秋红月答应我等换到子午聚魂丹就对付他们——你知道为了这个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
“我要呆在他身边,伺候他十年。”吴玠道。
七夜不作声了。十年青春对一个人,有时比十万两黄金还珍贵一百倍。
吴玠道:“我卖了自己替他们报仇,可笑他们根本不承认我是吴家的子孙。”他转过头,看着七夜,道:“我的生母是个窑姐,窑姐你懂么?”
“七岁前我娘总跟我说爹早已死了,直到她重病离世前,托一个熟人将我送到吴家,吴秭归不敢让他老婆知道,便将我给了管家,说是管家的养子,在家里当个小厮。有时他偷偷摸摸来看我,送点吃的穿的给我,让管家教我识几个字,却不让我练武,那时我虽觉得他惧内很窝囊,但以为他总还是想着我的。”
“直到我十五岁,有一天吴门来客了,我跟其他小厮一打听,是宋州离情阁皇甫世家的人,离情阁轻功身法独步武林,我便很想去见识见识,一见便见到了皇甫雨楼。”
皇甫雨楼正是离情阁主。
“后来晚上的时候,爹突然来看我,跟我说今晚换一个地方睡。”
“为了几宗跟离情阁的买卖,他就卖了他儿子。”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离情阁,金风堂,无意堡,他就这样把他的儿子送来送去,后来我索性不在吴家住了,到外面四处闯荡,见到有用的主儿就靠,替他打听消息,接买卖。吴门近几年的发展,我可是功不可没。”
七夜看了他一眼,他的面色很白,眉目如画,一双眼梢微吊的眼,依旧像初识时那样,令人觉到几分惊心的妩媚。他说着这些,神色坦然,没有任何不自在,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可是一直到他死,吴门家谱上依旧没有我的名字。”他道,“你说,我现在这样,有什么意思,究竟是图什么?”
七夜道:“不论怎样,你总是他的儿子,也不论吴家人认不认你,你心里总当那个地方是家的。”
“是么?”吴玠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原来是为这才要报仇么?”他顿了顿,又道:“谁知道,别忘了我娘是做什么营生的,她说是吴秭归的儿子就一定是了?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该姓吴。”
“别这样说你娘。”七夜道。
“你说,人生岂非本就很没意思?”吴玠道。
七夜望了望天,道:“有时想想,是挺没意思。”
四更天。
屋内已无灯火,只熏香的气味似有似无。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
身旁忽有一阵微风吹过。
门窗都已合上,哪里来的风呢?
他依旧闭着眼,淡淡开口道:“你来了。”
黑暗中忽有一个声音接口道:“我来了。”
他道:“我知道你手脚一向很快,不过没想到竟有这么快。”
那人笑了一声,道:“你家宝贝好像出去做坏事了。”
秋红月轻哼道:“量他也不敢。”
那人道:“无论谁总不能阻碍你得到子午聚魂丹,他也不能。”
秋红月道:“没错。”
那人道:“我呢?”
秋红月道:“你更不能。”
姬恨花笑了,道:“可惜这次偏偏我就能了。”
秋红月道:“哦?为什么?”
姬恨花道:“因为——子午聚魂丹并不在我手上。”
秋红月道:“为什么?”
姬恨花道:“因为玉泠侯死了。”
秋红月倏地睁开了眼,道:“什么时候的事?”
姬恨花道:“大约已有半年。”
秋红月道:“既如此,怎地一点风声也没有?”
姬恨花道:“因为这半年来,一直有一个人在假扮他。”
秋红月道:“你。”
姬恨花笑而不答。
一个人同另一个人相处了近十年,要假扮他自然已不是件难事。
秋红月道:“玉泠侯的死同子午聚魂丹有什么关系?”
姬恨花道:“子午聚魂丹已给他陪葬,你说有没有关系?”
秋红月不作声了。半晌,道:“现在全天下知道这件事的大概只有你一人。”
姬恨花道:“应该是的。”
秋红月道:“既如此,你本可以弄一颗假的聚魂丹来骗我。”
姬恨花道:“没错。”
秋红月道:“但你却没有这么做。”
姬恨花道:“没错。”
秋红月道:“为什么?”
姬恨花道:“因为我什么人都骗,就是不骗老朋友。”
秋红月道:“你既已当我是老朋友,真心实意对我,我若还插手此事,拿那八只小崽子来威胁你,岂非既不够朋友又无耻得很?”
姬恨花笑道:“好像的确是这样。”
秋红月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果真是只老狐狸。”他边说便坐起身,像是想替老朋友倒杯茶,他的右手已抚上茶壶,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左手已似闪电般击出!
就在同时,姬恨花已抓起案上的一本书,出手如风,一招“月移星换”——这一招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然而他的手一出,秋红月的掌势已被他的内力逼得移偏了三寸!说时迟那时快,秋红月似是早已知道他要出这一招,左手招式未尽,右手已疾风般划出,一个“金轮破日”急刺他脐下三寸关元穴!
他的手刚到,书竟也已到,姬恨花的身子却已突地偏了三尺,秋红月的手堪堪就要打到书上,然而就在离书半分不到时竟生生收了回来,一个返身已向侧边的衣架劈出,竟将衣架立时击得粉碎!
两人过这几招,几乎就在眨眼间,变招之快,间不容发!
秋红月立定了,拿起案上的茶壶喝茶,眯了眯眼睛,道:“你的武功好像不该这么糟糕的。”
姬恨花看他,面上笑容还在,胸口却已在剧烈起伏,他喘了几下,忽然咳嗽起来。
秋红月道:“你受伤了?”
姬恨花道:“不是受伤,是中毒。”
秋红月道:“什么毒?”
姬恨花道:“不知道。”
秋红月道:“不知道?”
姬恨花苦笑道:“因为我中的并不是一种毒,而是好几种,而且连我自己也已不清楚究竟是哪几种毒。”
秋红月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姬恨花道:“准备去弄一样东西。”
秋红月道:“什么东西?”
姬恨花道:“无妄无真宝箓。”
秋红月面色突已变了:“难道天下真有这本秘笈?”
姬恨花道:“是。”
秋红月道:“你怎么知道?”
姬恨花道:“因为我已亲眼见过。”
秋红月道:“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姬恨花道:“现在唯有其中的‘无清无净大洗髓诀’才能彻底替我清毒。”
秋红月道:“连子午聚魂丹也没有用?”
姬恨花道:“没有。子午聚魂丹至多只能同时解两种毒,而且并不像传说的那样夸张能起死回生。何况现下我的内力也已乱成一团,大洗髓诀亦能将内力净化至至纯至清境界。”
秋红月道:“宝箓中当然不仅仅有大洗髓诀。”
姬恨花笑了一下,道:“对。”
秋红月道:“那么那本宝箓究竟在哪里?”
姬恨花道:“我现下还不能确定。”
秋红月看了他一眼,姬恨花道:“这次还要麻烦老朋友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姬恨花道:“当然是我家那几只小崽子。我看易辰霜和柳若水那两个小子也不想轻易得罪你,想必已合计好将人交给你换丹药,到时你就将计就计。当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吃亏,你尽可将我的底细告诉他们——不过中毒的事就免了。那套青金器我可以折成银两还给他——当然是按他买来的价钱给。”
秋红月道:“你不但是只老狐狸,还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姬恨花笑起来。
秋红月道:“你不怕我坏你事。”
姬恨花道:“你会么?”
秋红月笑了一下。姬恨花已转身出了门,又突然回头道:“另一颗聚魂丹其实我已有些线索,等我确定后就飞鸽传书给你。”
秋红月突然道:“究竟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姬恨花道:“玉泠侯。”
秋红月道:“他不是很喜欢你么。”
姬恨花笑了一下,没有作声,合上门,离开了。
长夜渐渐过去。
天边已露鱼肚白,清晨的风拂面而来,混着江南草木的清香。
江南的风,果真也同其他地方不同,清新,湿润,而又温和。
今日已是六月初一。
易辰霜和柳若水站在渡口边,看秋红月和吴玠上了船。
吴玠没有作声,那天开始他便像吃了哑药,一句话也没再说过,整个人也像三魂去了两魂,神情恹恹,满面倦容,像是个劳累了一辈子的庄稼汉,现在想好好歇息了。秋红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岸上两人,便吩咐启程。
船渐渐远了,天色也越来越亮。
易辰霜看了眼柳若水,道:“你后悔了?”
柳若水摇摇扇子:“谁说的?”
易辰霜道:“你的眼睛说的。”
柳若水回头看他,哼了一声。
半晌又道:“那你想怎样,想杀人?”
易辰霜道:“我从来也不杀人,也不喜欢杀人。”
柳若水道:“难道我就喜欢?”
易辰霜道:“不过就这样放了他们,岂非太便宜了。”
柳若水道:“那你要我怎样,就地起八个大木桩把他们钉起来,再叫所有同他们有仇的人来杀他们?”
易辰霜不作声了。
不论是被杀还是杀人,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复仇当然更不是。
名利权势,恩怨情仇,世间万事皆因此而起,忙忙碌碌,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如果早知道这个结局,是否就会罢手了呢?
恐怕并不会。
这就是人。
这就是人间。
易辰霜转身回到马车,七夜和易恩在那里等他,他上前握住七夜的手,拍了拍易恩的肩。人世间总是有一些东西,即便是再孤独再冷酷的人也无法完全舍弃,你并不常常需要它,但你只要一想到它还在,就永远不会失去希望。
尤其在这样一个静而空的清晨。
七夜伸手替他理了理前额的发丝,真像是他的媳妇似的,道:“该走了。”
“嗯。”易辰霜点头。
六月六。天贶节。
这天一大早,易辰霜便和易恩去了郊外踏雪城名下的乘风马场,七夜原本也是要去的,却被南宫灵缠住要去逛早市,早市也无非就是那些东西,不过对南宫灵这样的大小姐,当然新鲜有趣得很。
她不但逛集市,还常常拐进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巷子,偷偷观察市井人家的生活,也不知有什么好看,七夜一不注意,她就不见了,他正着急,她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逛了半天,七夜简直比她还累。
现在,南宫灵终于在一家酒楼一屁股坐定下来,活像个大老板,一口气叫了一二十个菜,一大坛酒,七夜简直看得目瞪口呆,道:“你吃得完吗?”
“你看我吃不吃得完。”南宫灵道。
酒是老板自家酿的黄酒,鲜甜醇厚,来来往往的江湖客总喜欢到这里喝上几碗,歇歇腿,顺便说说闲话——常常行走江湖,别的没有,闲话总是有的。
因此,七夜和南宫灵便听到左侧一个大汉道:“真是他奶奶的晦气,前几日刚到杭州,就听说无梦山庄的悬赏已全都撤回了。”
另一人道:“难不成你还想抓到那些人去领赏?”
又一个人道:“就凭你,我看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已经被干掉了!”说着已笑了起来。
先前那大汉道:“你说什么?!”
第二个人道:“他说的没错,你知道他们前后都干掉了些什么人?”
“什么人?”
“‘星罗棋布阵’知不知道?乾州吴门,上下一百多口,好家伙,一夕灭门!”
“青河镖局二十三人,点苍音尘道长座下大弟子徐子通,‘多情索’皇甫昶,难道你的武功比他们高?”
“他们也死了?!”
“不但死了,连骨头也不剩。”
“‘龙泉剑’张有穷,‘落雁弓’李飞鱼也是死在他们手上。”
“什么?!”
“看来你的消息实在很不灵通。还有两个人,说出来你更要吓一跳。”
“谁?”
“黄河双鬼。”
那大汉果然吓了一跳,“那两只老鬼?!”
“这些天大概全天下走江湖的人都已知道了‘拂夜宫’这个组织,你竟然不知道?!”
“拂夜宫?”
“没错。那些人就是这个组织的人。”
“据说这个宫中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魔,烧抢掳掠,无恶不作,看到谁不顺眼就杀,你小心点,要是你刚刚的话传到他们耳朵里,你可要倒霉了!”
“有这么厉害?”
“比你想到的还厉害一百倍!”
南宫灵看了七夜一眼,道:“才几天,消息已传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七夜道:“江湖中的消息,原本就传得很快。”
尤其这消息是无梦山庄发布的。
南宫灵道:“看起来最近江湖中最出风头的就是拂夜宫了。”
七夜苦笑道:“这种风头要是给你出你要不要?”
“不要。”南宫灵吐吐舌头,“无梦山庄的悬赏是撤回了,不过点苍和青河镖局的悬赏已在黑市挂牌,那些人的画像也已全部张贴出来,不过看样子已没有人敢去动他们。”
“岂止不敢动,简直躲还来不及。”七夜道。
“不过江湖中卧虎藏龙,未必没有人敢对付他们。”南宫灵撇嘴道。
七夜笑了笑,没有作声。
又吃了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阵阵敲锣打鼓的声响,混着噼啪的爆竹声,喜气洋洋的唢呐声,众人往外一看,原来是一对迎亲的队伍,新郎倌身着大红喜服,骑一匹高头大马,不时回头看身后的大红花轿。
酒楼老板惊讶地指着新郎倌,高声叫道:“王二麻子?!是王二麻子!”
七夜和南宫灵探头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新郎倌满脸麻子,两只眼睛耷拉着,看来少说也有四五十岁,太阳穴上还贴一张狗皮膏药,正向街坊频频作揖。
“开玩笑吧?王二麻子也取得到老婆?!”有人道。
“怎么娶不到,不但娶到了,听说还是个大美人!”又有人道。
“不会吧?他娶大美人?!那我岂不是要娶天下第一大美人?!”
众人议论着,纷纷跑到外面看热闹,南宫灵的好奇心也被钓起来了,拉着七夜出了酒楼。
街上却已是水泄不通,人潮涌动,跟着那迎亲的队伍,朝一条小巷涌去。
“你们这是去哪儿?”南宫灵问一边的青衣汉子,那汉子道:“废话,当然是去吃喜酒啦,王二麻子娶了那么漂亮的老婆,请街坊喝几杯水酒不过分吧。”说着一手抓过七夜,一手拽着南宫灵,道:“大姑娘小伙子一起去啊,一起去喝几杯,凑凑热闹!”
南宫灵和七夜当然不想喝什么喜酒,然而无奈此时四周已经是人挤人,想挤出去也困难,那大汉又恁地热情,好像娶了美娇娘的不是王二麻子而是他自己。
两个人被人潮推着,左拐右拐,右拐左拐,终于到了小巷尽头一户人家,一个满脸喜气的老头在门口接待客人,看到青衣汉子,急忙上前道:“哟,这不是胡老三,快进快进,你的位子早备下了,这两位是谁,好俊的姑娘后生,快,一起进,一起进!”
老头子刚说完,就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一边一个,架住七夜和南宫灵,就把两人往里带,那火烧火燎的样子不像办喜酒,倒像是打仗。
“我们只是路过……”七夜道。
“不管走过路过,总之你今天来了就得喝一杯,别说你,皇帝老子来了也得喝一杯。”老头子笑眯眯道。
七夜只听说过强买强卖,还没听说过有强逼人吃喜酒的。
然而他还没说完,那人已将他带进了屋,左拐右拐,右拐左拐,屋子是典型的江南民居,有很多乌漆麻黑的小道,七夜听外面喧闹的人声渐渐远了,道:“这是去哪儿?”
“外面客满了,里面有加座。”那人道。
不多时,那人停了下来,一伸手,便听得吱呀一声门响,像是到了一间屋子前,那人将他往里一推,自己倏地闪身出去了,接着是“砰”的关门声。
屋子空空的,一团漆黑,既没有喜筵,也没有客人。
这是什么地方?
忽然,屋子中间出现了一点光。
是油灯。
灯火摇摇曳曳,将屋子照得半明半暗。
他这才看清对面是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人。
就在那个人抬起头来的这一刻,七夜只觉全身血液都似已凝固!
——“哟,又见面了,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