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莫宁惦着艾绒将用尽,催促着牡丹去买,牡丹答应下。莫宁转到后屋去拿东西,再出来时牡丹已不见。柜台上放着鸡毛掸子,莫宁眉毛不由一皱。
陶誓匆匆跑进来,进来便道:“牡丹呢?”
莫宁道:“出去了。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我还从未见过她出门不带鸡毛掸子的!”
陶誓直跺脚:“我就说要你们小心!他们还是来了,软的不行,这回又要动硬的了!”
莫宁已走到门边,道:“活见鬼。”
门边果然出现了一个鬼影,双脚悬空,头发散乱,目光凄迷,正是活见鬼橘作。
莫宁道:“亏你还真盯在这里这么久,我问你,可曾看见有人掳牡丹出去?”
橘作答:“我倒没见掳人出去,只看见几个人扛了个大麻袋出去,大麻袋很大,大到能装下一个人。”
“他们往哪里去了?”
“不知道。”
“不知道?”莫宁瞪眼。
橘作不紧不慢:“太子只叫我跟着莫姑娘,没叫我留意牡丹的去向,我又没有两双眼,盯住了你,便丢了她,哪会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莫宁生闷气,却没奈何,自行走回柜台后去,但站着发呆。
陶誓更急了,道:“你不找去?不去救牡丹?”
莫宁答道:“她不是我的血亲,也不是我的世交,只不过是我这里一个帮手,她给人绑了去做人的小老婆,是她的事情,我这里暂不缺人手,到缺了时,再雇一个就是。”
陶誓咬牙道:“好!好,原来你是这样一个冷面冷心的人,怪道人家叫你‘毒医’,你确实没一点人性!”
莫宁也咬了咬牙,不理,自伸手去拿柜台那头的账簿,倏地却见牡丹的鸡毛掸子正在手下,手在上方滞留了一会,终于收回去,在柜上狠拍一下:“走!”
说完拔脚便走。
陶誓忙跟上:“走是走,倒是去哪?”
莫宁不语,径自走着来到了一条小街。小街上人声繁杂,叫卖喧闹,鱼肉鸡鸭,菜蔬果点,这里俨然正是一个菜市。
菜市的中段,有一处白烟蒸蒸地升起,那里全天上下,从早到晚,都在不停地蒸着包子。
陶誓一拍巴掌:“我怎么没想到他王包子!他家从他爷爷起就在这里卖包子,他自己也做包子做了几十年了,要说老江湖,他才是老江湖!”
说话间已来到包子铺前,铺门破烂不堪,门旁一个油污污的木牌,上面写着:“包子王”三个大字。
莫宁进门,只见满屋热气蒸腾,面香四溢,穿着短打的伙计忙来忙去,前襟和后背早已湿遍,离饭桌较远的伙计,干脆打着赤膊。
一见莫宁,原本在炉前的一个短须中年人笑吟吟迎了过来,只是他那笑容中,一望便知包含着嘲弄,和狡诈。
陶誓笑打招呼道:“王掌柜,近来可好?”
王包子在他们桌前站住,笑道:“好,好,不知道小哥和莫姑娘今天要来,也没备下好酒好菜招呼。来啊,给二位上茶。”
立时就有伙计答应一声,几乎同时,递过来两碗茶,放到桌上。掀开一看,不过是些茶叶末子,泡在了水里,碗底还沉着土渣。
王包子又道:“没有好茶,二位莫嫌弃。”
莫宁微微笑道:“这茶里没有毒,我们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哪敢弃嫌。”
王包子道:“我们哪敢在莫姑娘眼皮子底下下毒,那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么!二位今天要什么包子?”
陶誓抢着道:“不要人肉的!”
王包子便扭颈呼喝一声:“一笼包子,不要人肉的~”说完就要走。
莫宁道:“等等。”
王包子站住:“又有什么吩咐?”
莫宁道:“我今天来,还想向王掌柜打听一件事。”
王包子哼声道:“莫姑娘,我知道你平日里一向瞧不起咱,若不是有事,今日断不会上这儿来。莫姑娘你是大夫,理当尊重,走到哪儿大家都给行方便,但是姑娘知道,我们兄弟平时,便是生了病,也都是硬扛着——不想欠大夫的人情。也好在,做生意的时候,能保证公公平平。”
莫宁显然不悦,又只好耐着性子:“来这里,自然是准备和王掌柜做生意,就只是,王掌柜不要狮子大开口才好,若是十分不能的,这人,我们也只好不找了。”
王包子笑道:“要找人,那是该找我。我国每日,出几人进几人,我不晓得;我省每日出几人进几人,我也不清楚,就只这小城,每天每日,买卖进出,婚丧嫁娶,件件都在我王包子心中,多一个,少一个,还没有我不知道的。至于价钱,老字号了,多年的经营,当然不会要多,也不会找姑娘要银子,就只是……”
陶誓刚急着要问:“只是什么?”忽只听莫宁厉声道:“随便拿样武器给我!”
屉边的伙计长应一声,扔过来一把切肉刀,莫宁一伸手接住。
只是刚一沾右手,莫宁就把刀换到了左手,又扔到右手,口中道:“怎么这么烫!”
王包子斜搭拉着眼:“爷们爱干净,把刀放到笼屉里蒸一蒸。”
莫宁无心听他说话,扬手将刀飞出,刀直飞出门口,又转回,莫宁接了,又嫌烫,扔到桌上。
却只见门口闪进一人,黑衣黑袍,潇洒风度,就只是脸上,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切口,切口还很新,显是刚才被莫宁飞刀所伤。
他却似对刀伤毫不在意,也不觉疼,一扬眉笑道:“疼是不疼,烫倒真烫。”
隗建春。
陶誓拍案而起,道:“隗建春!牡丹不见了,是不是你捣的鬼!”
隗建春坦然一笑,道:“不是我捣鬼,不说一声就将人带走确是有失礼数,特地前来补上。没想到,还没进门,就挨了一刀,这可又是莫姑娘失了礼数了。”
莫宁冷笑道:“除非你是将人送回来,否则,不论说什么,都只有刀子伺候。”
隗建春笑道:“姑娘不怕那刀子烫?”
莫宁道:“再烫总会凉的。”
隗建春道:“凉下来是需要时间的!”说时瞬间出手,不知何时藏在手中的一柄细短小刀飞出,直奔莫宁而来!又不知是否凑巧,包子店伙计正送包子过来:“一笼包子不是人肉馅儿~”蒸笼放下时刚刚巧正挡住了飞刀!伙计被刀力震得失手,蒸笼脱手,包子滚下地来。
伙计指着隗建春大骂:“王八蛋!打翻了我的包子!我新鲜出屉的包子!”
隗建春偷看一眼那些包子,不禁哭笑不得,好家伙,砸到地上个个溅起一尺灰来,可见硬成了什么样,还敢说是新鲜刚出屉的!
那伙计一席骂,一边已用脚挑起地上的包子,一脚踢去,包子飞速砸向隗建春。隗建春忙避身,又一个包子砸过来……一笼六个包子,连发飞来,却个个是角度刁钻,忽左忽右,你上我下,逼得隗建春站在门后一阵乱使身法,左蹿右跳,好不滑稽。
包子砸完,隗建春头上也出了汗。他站稳,道:“好!没想到小小包子店里也卧虎藏龙!我今天若是专为打架而来,此刻定已趴下了。好在我今日不是来动武的,而只为了说一句话。”
说完,像是对着莫宁,而眼睛又死死盯住陶誓,道:“九王爷的事情也敢阻拦,警告某些人不要因小失大!”
说毕,骤然转身,袍角飞起,在空中带出“呼啦”一声,如逝水般消失在了门边。
莫宁低目沉吟:“九王爷,九王爷……”又抬眼,对着陶誓,久久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