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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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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悲伤的时光总是比快乐的时光要慢很多。

我将清儿的尸体送回昆仑山,她本来答应与我一起去杀义父,现在却先我一步而去。我知道她将无色神剑传给了我,我感觉到身体内寒冷的剑意,但这种剑意却是平和而宽宏的,我不再象以前一样渴望人血,我的体温持续在能够使血液流动的范围内,不再升高,也不再降低。

我的心情变得如同古井无波,不再轻易欢乐,也不再轻易悲伤,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无关紧要,这样死寂般的平和,我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三个月后,我们回到落霞山,在路上行走的时候,玉笛不止一次问我:“少爷,你真地要杀老爷吗?”

他不停地问,我便不停地点头,他不知问了多少次,我也不知点了多少次头,后来他终于放弃,他说:“为什么一定要杀老爷?难道你真地还那么恨他吗?”

我微微苦笑:“恨不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报仇。”

在我们走的时候,北海白浪涛天,在我们回来的时候,北海却一平如镜。从很远的地方,我便看见迦楼罗如意珠的光芒,这么多年,我便是在它的光芒之下成长起来,我忽然发现,虽然我只离开几个月,却原来是那么怀念这里。

我的父亲站在如意珠下,他的身形槐伟,有如天神,金光从他的背后射过来,狂风吹得他的衣襟烈烈作响。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我有一种错觉,自我走后,他便一直站在这里等我归来。

这种情绪如同□□一般地侵蚀着我的心,我知道我必须在今天杀死他,否则我可能会永远都无法动手。

他大声说:“我的儿子,你回来了?”他虽然老了,却中气很足,这声音在落霞山上回响,于是“我的儿子,儿子,子”的声音便持续了很久。

我说:“是的,我回来了,还带回了无色神剑。”

义父脸色微变,但他马上仰天大笑:“好小子,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任谁都找不到的无色神剑,居然让你一找便找到了。”

我看着他笑,然后一字一字地说:“爹,我来杀你了。”我的声音如同刀剪裁开布料一样打断了他的笑声。我看见他眼中的泪光,他说:“你叫我什么?”

我叫他什么?这几年来,我从未叫过他这个字,直到我来取他性命的时候。十五岁那一年,他用鲜血救活了我,我也没有叫过这个字。

这不能怪我,这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在我的面前杀死我的父母,虽然我那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但我从那时起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他报仇。

我说:“爹,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今天会杀了你。”

他便忽然又狂笑几声:“好!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杀我。”

我知道当我杀死他的时候,他必然还会说相同的话:“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杀我,只有你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杀死我。”为了怕听到这句话,我决定一定要先割断他的喉咙,这样无论他想说什么,都说不出了。

这样一决定,我立刻出手,轩辕剑如同闪电一般地割向他的喉咙,于是手起剑落,我父亲的头便落了下来。

居然这么容易!?

他居然全未反抗,让我在一招之间杀死了他。

那么我为何还要去找无色神剑?我根本不需要这把剑就能杀他?

父亲的鲜血溅了我一身,但我一直穿着红色的衣服,就是为了怕别人看见我身上的血迹,因此,我父亲的血,也便轻易地就被衣服的本色所遮掩。

我捧起他的头,他仍然睁着双眼,这一剑很快,为了怕他说出那句话,我几乎已经用了自己速度的极致。

在此之前,我一生中所有的念头便是复仇,如今复了仇,只一招间便杀了那个天下地上独一无二的冷去病,以后我的生命还要干什么呢?

许多魔道中人从落霞山中冲了出来,他们惊骇地盯着我手中的头颅,我将头颅一举,大声说:“我已经杀了冷去病,以后我便是魔道之主了,天下所有的魔物都必须以我为尊。有谁不服,只管上来挑战。”

众魔对视了一眼,纷纷在我身前跪了下来,我看见狄笙与催玉笛也混在里面,我看见狄笙欣喜的神情,催玉笛不以为意的神色,也许我该整理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制定下与正道为敌的整个方针大计。可是我却觉得疲倦,我沿着落霞山而上,到了迦楼罗如意珠之下。小的时候,我曾经想用手去摸一摸这颗珠子,却被父亲阻止了,如今再也没有人会阻止我,可是我却失去了一切的勇气。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来救我,两个都死了,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开辟鸿蒙以来,世上便有了人,仙和魔,我不知道这魔道曾经有过多少主人,但我想,我必是其中最差的一个。

自那日起,我便每日坐在迦楼罗如意珠下发呆,无所是事,即不去与正道为敌,也不去化解正邪之间的恩怨。我手下的魔物想做什么,我也全不过问,随便他们去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于是江湖开始慢慢热闹起来,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杀了人后,又有人来报仇,报了仇,再有人继续反过来报仇。杀来杀去的,倒不象是以前那么冷清。狄笙仍然每日陪在我的身边,现在他不需要再偷东西给我吃,现在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连带着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无需再将食物藏在怀里拿给我,其实我们也早就不需要什么食物了。

玉笛很忙,他忙着在江湖中跑来跑去,解决各派的恩怨,或者帮助被杀的人报仇。所谓的报仇,无非就是继续杀人,总有一日,这报仇的人会杀到他的头上。

他个性本就活泼,又不喜欢落霞山阴晦的气氛,后来我便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有一日,我想起清儿对我说过的话,她说:我与你仇深似海,将来有一日,你会杀死一家人,我虽然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对于我来说,那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因此是无法改变的。可是对于你来说,那又是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可以想办法阻止它的发生呢?

对于她来说,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却是未发生的。

我忽地一跃而起,我知道我为什么还活下去,因为清儿曾经提到过我的未来,她知道我会杀死一家人,那么我便去寻找这家人,杀死他们。这是清儿说的,也许这便是我宿命的方向。

于是我开始四处旅行,所到之处,满手血腥,我杀了不止一家人,每杀完一家,我就会想,这一家人会不会是清儿提到的呢?

我不知道哪一家人才是清儿所说的,于是我便继续杀下去。

许多正道中人找我的麻烦,可是没有人是无色神剑的对手,如果清儿在天之灵有知,她将无色神剑传给了我这样一个刽子手,不知道她是会哭还是会笑。

狄笙一直契而不舍地跟随着我,终于有一日,在我全无原因地杀死了一个出生才三日后的孩童后,他也无法忍受,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你这样杀人,那个女人就能复活呢?”

那个女人,他叫清儿那个女人?

我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我说:“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

狄笙微微冷笑:“你的妻子?你发疯了?那个女人如果活着,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死你,你别忘记她是代表了江湖正道。”

我默然,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但是我不想听,也不愿意去想。我一脚踢在他的身上,我说:“你滚,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你去找玉笛吧!如果不离开我,总有一天,我会连你都杀了。”

狄笙被我踢出了很远,但他却仍然爬了回来,“少爷,我是你的奴才,你让我去哪里?你到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

他的神情略显谄媚,这样的神色下他不象是一个人,倒象是我养的一条狗。可是我知道他是一个人,我还记得他身上的羊奶味道,我小时被义父打伤,彻夜不眠,疼得翻来覆去,便是他紧紧地抱着我,我清楚地记得他身上的羊奶味道。

我颓然坐倒,我快发疯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发疯的。

我向着东南方向而去,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有太阳的地方就有温暖,也许就有希望。

终于,有一日,在姑苏城郊外的一个大院子里,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她站在院子里和隔壁的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在说话。我看见她的时候,便知道我终于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虽然是不同的身体,但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个相同的灵魂。

我知道我会做些什么,我在杀尽这两家人后,将女孩劫持而去,在几十里外的破庙中,我将无色神剑又一次放回了她的身体内。

这个世界上,只有无色神剑能够杀我,我把我的命和剑一起给了她。

我看见她仇恨的眼神,这样的神情,似曾相识,我忽然想起初见清儿的情形,她也是这样盯着我,相同的神情,没有任何区别。

我便忽然明白,原来宿命的阴谋是这样的,宿命让我去无色宫的意义,是为了让我替清儿保管这把剑,然后再使清儿在十几年后,用无色神剑杀死我这个人神共忿的魔头。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人杀死。

而杀我的人,必然是我最爱的那个女人。

在我将无色神剑重新封回清儿体内时,外面忽然风云变色,这本是阳光明媚的六月天,但在这个瞬间,天空忽然降下鹅毛大雪。

清儿由于无法承受剑意,昏了过去。等到她醒过来后,她便会用那把无色神剑杀了我。

我起身走出古庙,站在外面的雪地里,六月飞雪,是为了庆祝我的死去吗?

此时,狄笙却忽然出现,我看见他的杀气,他说:“我必须得杀死那个女人,想不到这么多年,你还能找到她。”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人能杀死她,你虽然是我的好朋友,却也不能动我的女人一根汗毛。”

这么多年来,狄笙向来唯我命是从,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与我动手,但这一次,他却真地与我动手,他说他必须得杀死那个女人,在她毁了我以前。

我们两人在雪地里交手,天上天下地打,他虽然不是我的对手,却象是拼了命一般地发狠。

他说:“我早就想杀死这个女人了,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有不祥的预感,我知道她会把你夺去,为了杀她,我不惜和余剑豪勾结,但他却不争气,那么好的机会,也不能打败这个女人。”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我知道第二天会遇到余剑豪,但她早就该死,所以当她用自己的血救你的时候,我全没阻止,只有这样,才能消耗她大量的真元。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会死在余剑豪的手里?”

狄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的神情即恶毒又恐怖,我看着他,我以为我会十分愤怒,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愤怒,清儿虽然死于他的阴谋,但真正的凶手却是我,如果我能够忍住不喝清儿的血,可是我忍不住。自从义父将血送入我的口中那一刻开始,我便再也忍不住。

说来可笑,我吸的第一个人的血是我的义父,而最后一个却是清儿。

我不觉得愤怒,疲倦再一次涌上心头,清儿她一定都明白的,不过她也不会觉得愤怒吧!我这样猜测,我不知道清儿是怎么想,但是在她将剑传给我的瞬间,我觉得她已经忘记了仇恨。

我停了下来,我说:“你走吧,你知道我在这里,你是不可能杀死清儿,你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狄笙呆呆地看着我,他终于大叫:“为什么你只记得那个女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你都忘记了吗?我只希望你能够象那天在落霞山一样号令群魔,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是我心里的英雄。小的时候,你对我说,你真没出息,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你是英雄,我和你比当然是没出息的。可是现在你不同了,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做,象是疯子一样,杀一些全无抵抗能力的人,你还算什么英雄?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他失声痛哭,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他哭泣,但今天,在江南六月的飞雪中他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象是一个孩子。

我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失望,我自己也很报歉,但我真地疲倦了,也许生命才刚开始,就已经在等待着结束。

我向着古庙而去,如果这真是宿命,那么必然天地不仁,但我只有一个方向,再也不可能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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