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堡,沈璧君住处。沈璧君被囚禁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在这几天,她被连城壁点住了全身的穴道。连城壁显然是被她那日的决然给吓到了。其实,沈璧君并不是真的想死。不是她怕死,而是她觉得就这样死了,实在是不值得,她和萧十一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但如果连城壁再像那日一样逼迫她,她还是会选择死亡的。说她保守也好,说她古板也罢,总之,她沈璧君一旦认定了一个人,那她的身和心就只能属于那个人。她不是贞节烈女,不会为名分而守节,她只遵从自己的心。希望自己能给所爱的人最完美的一面。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有些自私的。她和萧十一郎已经到了不能失去彼此的地步。她的决定实际上关系到两个人的生死。但她真的没办法任由连城壁对她胡作非为。她再聪明、再坚强,终归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无法超越这个时代的女人。
连城壁每天都会去看沈璧君。每天他都得意而来,却沮丧而回。来的时候,他带来了萧十一郎的各种消息。他走到哪里了?现在又有哪些人准备砍下他的人头。但他看到的永远只是沈璧君冷冷淡淡的模样。沈璧君任他唱着独角戏,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看他一眼,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城壁愤怒地摇着沈璧君,却看到了一双清冷的眼睛。那眼睛中没有喜怒哀乐。连城壁一看到她这样,心一下子凉了。他宁愿她骂他、打他,也不愿意看到这种表情。当一个女人这样对待一个男人的时候,这就表示她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他,甚至连恨也没有了。而她仿佛在等待什么?
是的,沈璧君是在等待!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果上天注定她和萧十一郎要劳燕分飞的话,那么死亡反而是两人最好的归宿。她说过,她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如果萧十一郎不爱她,那她会静静地走开。但是萧十一郎爱她,而且爱得很深。对待这样一个爱她的人,她就绝对不会抛下他而去。不能同生,但求同死。她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忍受没有对方的日子。一个人死了,勉强留另一个人在世上,反而会是一种折磨。她也知道,风四娘喜欢萧十一郎,只要萧十一郎有半点表示对她的喜爱,她就会成全他们,即使她死了,也
一定会要他承诺——坚强地活下去。但是那个狼般的男人,已经认定她是他今生的唯一。狼对伴侣的忠贞,恐怕没有任何动物比得上吧!所以,她在等待。也许是等待自己的死亡,也许是等待萧十一郎死亡。死亡并不可怕,因为无论谁先死,黄泉路上相伴的永远是两个人。看着连城壁每天得意地来,沮丧地回,她觉得自己不再恨他了,反而觉得他只是一条可怜虫。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到底得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得到,除了日复一日的嫉妒和痛苦!
连城壁挫败地放开沈璧君,恨恨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但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沈璧君已经当他不存在了。他发疯一般地冲了出去,也不在乎是否有人发现他在装疯了。
连城壁走后,沈璧君对着房内的衣柜说道:“你出来吧!”
衣柜门打开,走出来的竟然是连城瑾。她仿佛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只手还捂在胸前。她没想到,一次无意地找茬,竟然让她知道了哥哥并没有疯。天啊!为什么他要欺骗她啊?难道说连她也不值得他相信吗?亏她为了他,委屈自己嫁给柳永南!想到那日她举棋不定的时候,连城壁突然抱头嘶喊着“报仇”,连城瑾就一阵心痛。只要他开口,为了他,她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柳永南的,他又何必蓄意欺瞒呢?连城瑾潸然泪下。当时如果不是沈璧君激她,让她留在衣柜里的话,她岂非还在做一个傻瓜吗?她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她被连城壁发现的话,连城壁又会有用何种面貌对她?
“你为什么要让我发现这一切?”连城瑾痛苦地指责沈璧君。
沈璧君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时侯,无知确实是幸福的,但无知地越久,到了觉悟的那一天,反而更痛苦。长痛不如短痛的好!”
“你想让我怎么做?”连城瑾虽然有些任性,但不可否认,她的本性是善良的。虽然觉得是沈璧君对不起哥哥在先,但看到哥哥这样对待她,她觉得这并不对。
“帮我解开穴道,放我走!”
连城壁犹豫了,她看到了哥哥对沈璧君的疯狂,如果知道人是她放的话,不知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她干麻要为沈璧君冒这个险呢?但是,哥哥今日会变成这样,不能不说是沈璧君影响的。沈璧君在哥哥身边多待一天,哥哥只会越陷越深。必须分开他们啊!想到这里,连城瑾不再犹豫,说道:“我可以放了你,但要到晚上才行!”
且说连城壁从沈璧君处奔出后,愤怒地冲进了密室。这些天,他勤练从割鹿刀上获得的武功。但不知为什么,每一次,他练完后,心情就会很暴躁,有一种很想见血的渴望。这种渴望随着他练的越久,就越强烈,强烈到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他试图缓和这种情绪,试着不练,但每到一定的时候,他的脚就不由自主地走向密室,身体也自动自发地练了起来,这种武功就像罂粟一般,令人上瘾。
今日他练功极不专心。沈璧君清冷的眼睛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练功最忌讳分心,只见连城壁脸上越来越痛苦,额头上的汗也越冒越多,终于他抑制不住体内不断上扬的气流,吐出了一口鲜血。但他又不同于一般人一样,在吐血后颓然倒地,在见到鲜血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鲜血,红得刺眼,却使连城壁整个人为之沸腾起来了。他伸出手,在唇上轻抹,然后看着沾了血的手指狂笑。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邪恶。这不是任何人熟悉的连城壁,仿佛有一抹恶魔的灵魂占据了连城壁的身心。他缓缓地起身,走出密室,向沈璧君住处走去,那样子像极了等待狩猎的吸血鬼。而在此时,连城瑾帮沈璧君引开守卫,带着她离开连家堡。
连城壁来到沈璧君处,却发现沈璧君已经不见了。他更加疯狂。屋内空气中还飘着沈璧君的香气,看来她刚走没多久。连城壁一脸阴霾地追出堡去,而他匆忙而出的身影吸引了柳叔的目光,柳叔尾随而去。
沈璧君和连城瑾现在还在连家堡的势力范围内,因此还不敢掉以轻心。后方突然一群小鸟被惊飞。有人追来了。突然,连城瑾迅速地脱下外衣,沈璧君明白了,她是要为她引开追来的人。
“动作快点!不用谢我!如果不是为了我哥,我才不会这么做呢!”
两人交换后,分两路而走。连城瑾故意在她走的方向留下一块裙布,仿佛是无意间被荆棘拉下的样子。连城壁虽然聪明,但这次却被连城瑾的障眼法给骗了,他毫不犹豫地朝连城瑾逃去的方向追去。远远的看见了熟悉的衣裙,他更加确定前面的人就是沈璧君无疑。运足内力,几个起落,他挡住了去路。但当他把头转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人竟然是连城瑾。此时的连城瑾跑得气喘吁吁,看到他后更是脸色惨白。
“哥……你怎么会在这?”连城瑾极力掩饰她的不自在。
连城壁冷酷的眼神几乎要吞噬连城瑾。“都知道了,就不用在装了。沈璧君呢?”
“哥……我……”连城瑾真的好害怕眼前的连城壁,但心底逐渐上涌的愤怒却压下了她的胆怯,是他欺骗在先的。她大声嚷了起来,“她早就走了,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啪”的一声,连城壁狠狠地甩了连城瑾一个耳光,“回去再跟你算帐!”连城壁说完就要去追沈璧君。即使她不说,他也猜到沈璧君是往另一边逃了。
“哥!”连城瑾死命地抱住连城壁,“为什么你要欺骗我?为什么你只爱她一个人?我也爱你啊!”
“放手!”连城壁一把推开连城瑾,但连城瑾仿佛疯了一般,又死死地抱住了连城壁的双脚,任凭他如何甩,她都不肯松手。
“你想知道原因是不是?”连城壁的眼睛突然变得邪恶无比。“因为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你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所生的贱货!”
“什么?”连城瑾不能消化连城壁所说的事实。
“还不明白吗?你只不过是一个下贱人所生的□□吧了!”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这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不是么?我有逼过你吗?乖乖地回去,认命地嫁给柳永南。我还可以给你几分好脸色!否则,休怪我无情!”
“你还不够无情吗?不,我不会再让你操纵我了,不会了!”连城瑾只觉得悲哀,为什么觉悟总是来得这么迟。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如你所愿嫁给柳永南的。你一定要逼我是吧,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柳永南,告诉天下人,包括割鹿刀还在你手上的事。你不要逼我,我也不想这么做的?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此时的连城瑾处于爱恨交织间,她痛苦地望着连城壁喊着。
“果然跟你娘一样,是个贱人!你以为我会受你要挟吗?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吧!“连城壁的眼中杀机顿起。敢要挟他的人,就要有死的觉悟。
“在你临死前,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连城壁的语气很轻,很柔,但却令人不寒而栗。“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我娘?”连城瑾双眼大睁,惊恐地看着连城壁。
“你猜对了!你娘是我杀的!那种贱人,竟然跟我娘抢丈夫,还生下你这个孽种来!我娘无动于衷,可不表示我会容忍她继续活下去,甚至在我娘死后入主连家堡。所以,当我娘死后,我潜到你们的住处,在茶水中下了一种剧毒。那次侥幸让你逃脱了,还让你做了十几年风风光光的连家大小姐,今天,就帮你到阴曹地府和你娘团聚!“连城壁森冷地笑着。
“你好狠!你好恨!“连城壁的话打碎了连城瑾对他的最后一丝迷恋。
连城壁突然扬起手,朝连城瑾天灵盖拍去。
“少堡主,手下留人啊!“柳叔突如其来的喊声让连城壁的手势一缓。而在这一缓间,连城瑾拔出随声携带的匕首,插进自己的胸膛,她盯着连城壁说道:”即使要死,我也不要死在你的手上!我恨你!“说完,倒地不起。
柳叔赶紧扶起连城瑾,一探她的鼻息,对连城壁说道:“大小姐已经死了!“
“是吗?这样也好!随便挖个坑把她埋了!今天的事不准透露半个字。柳叔,你是我娘信任的人,所以我从来不防你,你可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立即向江湖散播消息,就说连城瑾为了追回割鹿刀,去找萧十一郎,却不幸殒命。连家堡势必要让萧十一郎血债血偿!”
“属下……属下明白!”柳叔有些哽咽。眼前的连城壁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连城壁了。他变得好残忍,好噬血。
在连城壁走后,一蒙面人匆匆而来,在看到躺在柳叔怀里的连城瑾后,发出愤怒的啸声,他发疯般向柳叔攻击。柳叔赶紧阻挡,边打边说:“住手,如果你还想救她的话!”蒙面人猛得停了下来,查看连城瑾,发现她还有一丝气息。只听到柳叔说道:“我已经点了她几处大穴,使她伤口不再流血。但要救她,必须要快。“蒙面人抱起连城瑾就走,背后传来柳叔的声音:“带她走得远远的!少堡主以为她已经死了,这样对她是最安全的!”
蒙面人走后,柳叔叹息道:“夫人,我发过誓要一辈子对少堡主忠心的。但我实在不忍心一个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么香消玉陨了。但愿你泉下有知,不要怪我啊!少堡主他变了好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黑暗中,除了柳叔的叹息,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仿佛在回应着:“无奈!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