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子青面无表情:“东方姑娘,沈公子,二位武功虽高,现在可还有胜算么?又何必这般固执?”
东方红咬了咬唇,恨声道:“我们若是现在屈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你别太小看人了!”她看了看沈倾衣,“倾衣,你说呢?”沈倾衣面色一狠:“还有什么可说的!”
双剑破空,带着一股决然,深海殿的人虽早闻他们武功卓绝,却也不禁一怔。东方红与沈倾衣跃向空中,剑风带起一片水花,卷动满天血雾。深海殿众人齐声呼痛,不但没有惧意,反激起了满腔斗志。
东方红和沈倾衣武功虽强,可水性却不及深海殿众人,又是以寡敌众,不免越来越吃力。
莫凡远远地看着,东方红和沈倾衣一次次跃起,一次次又落回海中,每一次两人跃起,莫凡的心就骤然提到了嗓子眼里;每次两人落下,才刚吊起的心又重重地落进无底深渊。一颗心只是时上时下,几乎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只见两人的剑招越来越软弱无力,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伤口一溅上海水,更是疼痛难当,但所有人都疯了一般,只是杀、杀、杀。
风浪渐大。远处的人群不时被突然涌起的巨浪淹没。有人惶急地喊起来:“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了!”
莫凡猛一抬头,乌云沉沉地愈来愈低,直要压倒人的头顶上来,雷声轰隆一下打响了风雨的前奏,海浪狂躁地翻滚跳跃,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吞没,狂风也发泄似的,把天地间的一切都用力撕扯、撕扯……莫凡看惯了温柔的大海,再不知道它也会这么狂暴。
东方红忽然大笑起来:“怎么?怕了么?也还亏你们是男人!”她一扬脸,锐声长喝:“凤凰涅磐!”火红的剑光一耀,穿云破浪,像要刺出人心底的那一点血性。红衣长发,在狂风巨浪中飞扬,她整个人都像是燃烧的火焰,任凭怎样的惊涛骇浪都无法浇灭。
大雨倾泻。模糊了莫凡的视线。那抹一直注目追寻的红消失在滔天巨浪里,眼前只有白浪滚滚,耳边是雷声,雨声,海涛声,还有无数的尖叫。
莫凡被一个浪头推出了小船,跌进汹涌的大海了,他本能地一回头,那小船已被吞没。
莫凡不识水性,然而是怎么的一种求生欲望,让他在海上的风暴中孤独挣扎,终于抓住一片不知道是哪只船儿的遗骸,在海面上载沉载浮。
本还有微微星光的夜空恍若被一块巨大的黑幕盖住。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无边无际的恐惧侵蚀着莫凡的意识。却忽有一抹火样的殷红亮起,照亮了莫凡眼里整个的天宇。
是东方红!她挥剑,敌人的头颅应手而落。那一剑,是怎么样的风姿呵。连同着剑主人的容颜身姿,在莫凡心里打下个大大的惊叹号。
东方红落入海中。她向莫凡游过来,揽住他的腰,给他一个温和镇静的笑:“没事的,别怕。”
莫凡抱住她的手臂,在这生与死的边际,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仰头看着东方红:肩臂上伤痕累累,伤口被海水冲刷成淡红色,皮肉向外翻卷,而那握剑的手,依然坚定有力。
东方红扬声长笑:“深海殿的废物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人鱼公主,冰宫的人还未曾死绝,叫她趁早绝了争雄海上的念头!”一句说完,长剑挥出,割断了一名敌人的喉管。
巨浪不时把莫凡和她推上高空,摔入浪谷,东方红举手杀人,言笑自若。莫凡被深深震撼着,心里仿佛也有滔天巨浪般掀腾,却只是翻翻滚滚,无处宣泄,无法用言语表达。
暴风雨足足持续了三个多时辰。等莫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在船舱中。沈倾衣坐在床前。莫凡第一句话就问:“东方姐姐呢?”
沈倾衣无声地笑了笑:“她比你伤得还厉害,这会子还没恢复过来呢。”
莫凡大急,立刻就想坐起来,却觉得全身痛如火灼,又砰地倒回床上。“我们这是在原来的船上?”
沈倾衣冷冷一笑:“傻小子,也不动动脑子,那么大的风暴,原来的船早沉了——这是另外一只船。”
莫凡不好意思地咧咧嘴:“船主人真是好心。”
沈倾衣笑得更大声了:“好心?你以为人家会好心到如此地步?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发动过一次偷袭,所以红姐才伤得那么重。”
莫凡小心翼翼地问:“那他们……现在……?”
沈倾衣脸一冷:“全被我扔进海里了。”
莫凡咬唇道:“这不太残忍了?毕竟人家救过我们。”
沈倾衣冷冷地道:“木瓜脑子!还没明白么!人家是深海殿的人,怕我们在海里死不了,故意设下这个圈套!你说我杀他们不应该吗?”
莫凡默然了。沈倾衣转身离去:“小子,这就是江湖,得多学着点,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船一路北行。东方红和沈倾衣似乎习惯于海上生涯,两人便轻易地驾驶这船。旅途总是寂寞的。船很大,只有三个人,便愈发空荡荡的。
莫凡躺在床上,失眠。隔壁有人说话。
东方红在问:“这孩子怎么办?”沈倾衣奇道:“当初要留下他的也是你,现在都上了船了,当然带回冰宫去,还有什么可说的?”
东方红顿了顿,道:“只是,这孩子进了冰宫,会过上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不能在一月一度的筛选中留下来还不知道呢!”沈倾衣声音有些生硬:“我知道!我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你也知道!这些人不都是你训练的!”
东方红低低地道:“所以……我想……教他一些功夫……有点底子,到底好些……”沈倾衣叫起来:“你疯了!擅自传授武功,是宫中大戒啊!”东方红急急地道,仿佛不顾一切了:“我是疯了!若是真要怪责下来,我一人担着就是!——想不到你如此无情!”
沈倾衣的声音幽幽飘来:“这不是你教导的么,红姐?”东方红一阵静默。沈倾衣又道:“从小时候起,你就反复告诉我,世情险恶,只有无情的人才能活下来。你忘了么?是你把我变成这样,你又有什么权利指责我!”
在船上左右无事,从第二日起,东方红便开始教莫凡武功。莫凡平日看着心里万分神往,真正要苦练苦修时也还是不情不愿的,过了几日,便动了偷懒的念头。“我这套功法还要练多少遍啊?”他半撒娇地道。
东方红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气,还没说什么。沈倾衣在旁道:“红姐,当初你训练我的时候是何等的铁腕。怎么今天这么心软?”
东方红被他一激,一把拎起莫凡的后领,将他抛入海中,口中说道:“看见那条灰色的大鱼没有?你跟它斗上半个时辰,才准上来。”
莫凡在海中扑腾:“我不识水性啊。”东方红冷冷道:“我没教过你闭气术么?”莫凡向船游近些:“拜托,那是条鲨鱼啊。”他在海上日子不久,鲨鱼却见过几回,知道它们凶猛无比。东方红扭开头:“你的功夫不是练得很好么?”
莫凡看着她的神色,突然间血气一涌,凭空生出无穷的力气来。他返身游向鲨鱼,也许是心情激动,连闭气术都没使,却游得比鱼还快。
那鲨鱼大约也没见过这样的挑衅,倒退缩了一下,才扑上来。白森森的大牙反着光,莫凡到底是个孩子,方才凭着股勇决游来,此刻不由得他不害怕。想也没想就举剑去格。“咔”地一声,那剑被鲨鱼生生咬断。
莫凡抓着半截断剑,想着东方红尚在船头看着自己,硬硬头皮,就向那鲨鱼头上扎去。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下子就扎中了鲨鱼的眼睛。
鲨鱼受了这等重创,直跃起来,从莫凡头顶掠过。莫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没躲闪,反用手中断剑奋力向那鲨鱼白色的腹部划去。一条红线在那鱼肚白上延伸出去,渐渐漫成一片深红,血雾迷住了莫凡的眼睛。恍惚间听到鲨鱼落水挣扎的声音,然后就在一阵剧痛中昏迷。
昏迷前莫凡想到东方红,自己这么死了,不知她是会后悔内疚,还是鄙夷轻视?果然那张熟悉的脸儿就近在眼前,也不知是真是幻。莫凡只来得及叫出那个在心里酝酿了千百回的称呼:“红姐。”
后来才知道,那剧痛是鲨鱼咬伤了他,是东方红把他从鲨鱼口中夺下的。莫凡当然感激,然而出于本能的羞涩,他什么也没说。
日子还是一样地过去,在到达极北海域的冰宫时,莫凡的武功已打下了扎实的根底。虽然离“高手”还差之甚远,但已可以与江湖上一般武师相较。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十多天中。
东方红对他的评价是:一个武学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