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喜门跟点苍派剑拔弩张。
或许翁子光跟游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不可避免的结局。千喜门臣服落碧宫本来就是为情势所逼,而翁子光令千喜门助点苍派也意在削弱千喜门,丁一沧那个老狐狸岂有不知?按常理来论,丁一沦会左右推诿不肯真正踏入刀风血雨中,然而偏偏黄家华是个老狐狸中的老狐狸,他平分天下的千金诺言,迷诱了丁一沧那千层万层白纸包裹的雄心野火,丁一沧居然掏心剖肺,令千喜门弟子咆哮杀场。丐帮先发制人却受制于人,死伤无数,少帮主骆杰都险些丧命。在这场争斗中,千喜门弟子受伤失踪不少,然而千喜门却名声陡增,威吓群雄,大有直追点苍派之势。黄家华对锋芒毕露的千喜门恐怕不是没有忌惮,然而就在黄家华摆的庆功宴上,朱猛竟出言不逊对南宫敏无礼,黄家华勃然大怒,当即将朱猛赶出点苍派。丁一沧在点苍派赔理道歉,不料却因言语不和与黄家华发生了冲撞,被黄家华生生打死。两派立即反目成仇剑拔弩张。
四场大战中,少林胜了点苍派一场,峨嵋派与千喜门勉强合局,另外两场,丐帮这边却输得一塌糊涂。秦仪出师不利,焦头烂额夜不能寐,而正派士众情绪低落毫无指望。消息传来,各众欢呼雀跃。
孟春却颇有怀疑,黄家华为人素来精明,他明知在此节骨眼中内部同盟不得有失,何以自断其路杀丁一沧,纵是他狂妄自大,忽视势力强大的千喜门,他也不可能忽视千喜门身后的落碧宫。他一杀丁一沧,落碧宫必然兴师问罪,他点苍派便是势力盖天,也禁不住落碧宫与丐帮联合的力量。不对,停一下,若是落碧宫在点苍派面前做了手脚,比如告诉丁一沧吞并天下的雄心,比如暗示它杀了丁一沧落碧宫定会压服千喜门,那他会不会放开胆量却做此事呢。而且,丁一沧一死,对孟春心服口服的朱猛引领千喜门必然死心踏地效忠落碧宫,再无二心!能够说服黄家华如此行事的,天下独一无二的只有翁子光。孟春的手抖地厉害,雪白的纱袖不住地晃动,翁子光竟敢背着自己行此事!他果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既然游路教训在先,孟春等到心平气和,遮掩了眼中的愤怒,才召见翁子光。“翁大哥,点苍派竟敢杀丁门主,此事我们岂可善甘休,立即跟点苍派宣战吧!”孟春笑盈盈地说。翁子光平静无异,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跟点苍派宣战势不可免,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哦?”孟春故作惊异。“丐帮与点苍派势力尚存,一旦我们与点苍派闹翻,他们仍然有可能结盟先来对付我们。即便我们与丐帮共同对付了点苍派,日后丐帮必然会纠结力量来对付落碧宫。落碧宫屹立一日,江湖人心一日不安。我们正是伺着江湖大乱的时机趁机崛起,应该事事为长远打算,不可慌乱率性而行。”“那你以为等到多久才行呢?”“等到两派大伤,丐帮前来相求落碧宫出马之时,我们正好要胁他们允下永不相犯的诺言,然后才出面一举消灭点苍派。这样我们损失不大,功劳亦高,落碧宫与正派也相安无事,可保几年平静。而就在几年平静里,也是圣主你大展宏图的时刻。”翁子光最后这一句话说得极为深奥,孟春茫然地望着他,他平静地迎视孟春,目光明亮而清澈,一点也不像个暗地里犯上做乱的人。孟春糊涂了,她才人这种复杂善于乔装的生物面前完全糊涂,找不着北了。翁子光含着笑意注视着她,孟春宁宁神抚抚头,手撑着头闭着眼无限疲倦地问道:“翁大哥,你指使黄家华杀了丁一沧?!”孟春想探视翁子光的眼神,但是她不敢,游路说过她的眼神会暴露一切,精明如翁子光只须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孟春的全部秘密,孟春敌他不住!汗啊,在落碧宫这么久,只有在有可能为敌的情况下,才真正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人间龙凤!翁子光朗声答道:“是的。”若是他声音中微有张惶,孟春的心也许还会好受的,现在翁子光有恃无恐的回答,摆明了就是不将孟春放在眼里。孟春直感到心不断下沉下沉,身上越来越冷。
过了很久,孟春勉强抬起眼来,望着翁子光道:“为什么?”翁子光扫过孟春的脸道:“圣主,你生气了?”自己如此花功夫矫装都骗不过他!孟春慢慢地点了点头。翁子光坦然真诚地望着孟春:“圣主,江湖中盛传你心狠手辣,心肠有如蛇蝎,然而你的心委实宽敞洁净,只有你这种心灵才能出尘脱俗感服天下。不过在夺取天下的过程中,有时候得采取不得已的手段,圣主不愿污了心灵,翁子光愿意替你行万难之事。”多么冠冕的理由,但是孟春虽心有疑虑,心却被他诚恳的眼神完全折服,她真的不知道他是真是假。“翁大哥,我是个任性的女人,我常常想自己根本不适合做落碧宫圣主。”翁子光哑然失笑“圣主,如果连你都不适合了,谁还会适合。”孟春强笑道:“我不适合。”“落碧宫自先圣主去后尽管势力不弱却始终不能崛起,正是因为落碧宫中藏龙卧虎俊杰辈出,而这些俊杰谁也容不下谁,各个争强好胜无法齐心,想当年我游路司马顿李吉四人还不是因不肯齐心争强斗胜,让武林正派寻了个间隙各个击破。而圣主你的武功足以服天下,行事仁厚坦荡无欺足以得人心,深入险处救出我等,又将武林秘笈传给众弟子,落碧宫上上下下无不被泽雨露,试问还有谁能顶替圣主之位?”“但是我时时感到已力不胜。”“圣主放心,前有赵前辈,中有游路,后有我翁子光,上有先圣主在天之灵,下有邪派众弟子,我们会替圣主解去烦忧。”“翁大哥,谢谢。”“圣主,我是一个心机深厚的人,时时想与别人一争高下,任谁在我头顶上,我都要与他比一番,当年若不是我游路怕也不会被困在岛上若干年。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人性偏偏如此。只有全无心机的你在我头顶上,我第一次没了好胜之气,反而要尽量保护你,堪叹造化之深妙实难探知。”若说翁子光有异心,他为何如此剖腹开襟畅谈,如果他是个奸诈的人,那他奸诈的功夫真是练得出神入化了,然而孟春不愿再怀疑,也许正如翁子光所说,造化深妙实难探知。而且翁子光几句平实真切的话,深深地安慰了孟春由游路引起的波荡不安的心魂,一旦她不愿意怀疑,她的眼泪几欲夺眶而出。翁子光一怔,竟也显得无限动容。
“圣主,不过你变了不少,要在往昔,你打死也不会怀疑我在背地里独断专行,或许是骆邀平事件使你起了疑。”孟春微笑,她知道真正的原因在于游路。“这些事原本是我要在功成之是尽皆向圣主吐露请罪的,既然圣主现在已经猜到,那我索性就将另一件背地里干的大事向圣主禀报。昨夜我假传圣主之令带着姚林李丑鬼赵亮等众多高手杀了少林五大高僧,报了我数年被囚之仇。”孟春惊愕,她以翁子光心性必然要报被困之仇,但没想到他会假传自己口谕,说出去怕全宫都不会相信有此事。“过不了多久落碧宫就要跟丐帮同敌点苍派,我算来算去正是报仇的好时机,既表面帮助了点苍派,在千喜门要求共敌点苍派时也有理由推脱一些时间,而且更能令武林正派在无力对付点苍派之时生生吞下这个恶果,与点苍派化干戈为玉帛。请圣主治翁子光之罪!”翁子光说着跪下身去,孟春心内掂量,游路跟翁子光的心机,自已一个也对付不了,像黄家华那样外面未治内部已乱的错误更是败亡之数,孟春想着心里一横,先对付了外部在说。“翁大哥盗有我之名,如此大事不得不罚,但是惩罚就等到落碧宫功成之日在说吧。”翁子光抬头道:“谢圣主延缓惩期之恩。”眼里却表明了他早知孟春会如此。孟春无奈地凝视着他,却突然注意到他眉心间一抹紫红,显然体内受了很重的内伤,欲待不管,终究心中不忍,道:“昨夜落碧宫高手几乎倾巢出动,翁大哥你不应该会被伤成这个样子的?”“也没什么,中了暗算。”“翁大哥你骗我,究竟是谁将你打伤成这样?”“赵亮,她恨我瞒了圣主。”在那一瞬间,孟春几乎想大哭,原来落碧宫中还有真正对自己忠心的人。“翁大哥,我替你疗伤。”说着不由分说,替翁子光疗起伤来,光凭赵亮的这份情意,孟春也应该治好翁子光。然而翁子光是赵亮的心上人,赵亮纵使打也不会下此毒手,当内气逼入翁子光体内,孟春突然明白,翁子光有一大半重伤来自游路的绵恒掌。游路逼迫自己睁开眼睛,看清了周围的事物,但是孟春越看越糊涂,越看心越冷。
好不容易运功完毕,下人突然来回禀:“千喜门朱猛求见圣主。”翁子光与孟春相视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