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话说已说到此,骆邀平也不便继续追问。孟春要走时,却被骆夫人拦住了,“姑娘,实在感谢你送杰儿回来,干嘛急着要走。来来来,说会儿话再走不迟。”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孟春问长问短。真可谓知子莫若母,母子尚未交谈,这个做母亲的已经完全猜透了儿子的心思。骆夫人是个安详贤惠的妇人,浑身散发着相夫教子的满足感。不一会儿,骆杰已经被他父亲救醒过来,张开嘴就东拉西扯找尽原因劝说孟春留下。这情景谁看不出来,连骆邀平身边的两位白发长老都哈哈笑着捋胡须。
按孟春的脾气,本会拂袖而去的。可她却对除骆杰之外的几个人产生了好感,于是也就多待了一会儿。
“爹,您急急地找孩儿有什么事情。”“你身无大伤,捧着刚续好的手臂也有办事。”孟春站起来道:“这是丐帮帮内事务,我不便多听,告辞。”“哎呀,你有什么事听不得的?快别多心了。”骆夫人道。骆邀平也说:“反正此事马上就会风传武林,也不怕凋零姑娘早些知道。”然后转头对骆杰道:“杰儿,你跟秦仪马上赶去点苍派,与点苍派黄主人商谈,务必使他答应丐帮与点苍派之争,不要卷入其他正道门派。”“爹,那我们不也不能请其他门派相助,我们丐帮临时应敌,而点苍派准备充分,这对我们岂不是大大的不利。”“杰儿,我们丐帮被卷起来已经很无奈了,为何还要让其他门派卷入这场无谓的纷争中,陪同我们流血玩命?况且大丈夫自承己任,无论面对怎样坏的情形,都要昂头面对,而绝不能为了扭转自己的不利局面,损伤他人拖他人下水?跟点苍派之争对任何门派来说都有害无益,更会引起江湖大乱,我们切不能因自己而不顾他人。”骆杰点头道:“孩儿懂了,爹。那秦叔叔呢?”“在他因为有事,昨日就出发了。你放心,他自然会在点苍山附近等你。”夫妻二人又低低嘱咐骆杰了一场,骆杰便骑上马,看了孟春一眼,便去了。骆夫人拍着孟春的手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了。”
如果江湖中人人都像骆邀平这样想的话,落碧宫怕要再等几十年,才能明目张胆地重振威风!幸好江湖中只有一两个人有他这样的心思!
“让凋零姑娘见笑了,丐帮这次十分被动。”骆邀平道,看孟春细听的样子,他又说:“九年前,丐帮的铁拐李无端地从南宫世家化了。当时因为我正闭关练功,也不曾管好丐帮弟子,才为今日种下祸根。一个叫陈六的丐帮弟子杀死了南宫正,虽然陈六也与南宫正同时身亡,但是点苍派黄主人以为南宫正被冤枉杀死,丐帮应该偿命,而陈六一个小小的乞丐的性命怎会抵偿南宫正的性命,能抵偿这一性命的当然应该是我骆邀平。所以他要我自杀以平南宫正在天之冤灵。骆某并非惜命,而是堂堂男子汉岂能向权势俯首?我丐帮岂能任人宰割?而且骆某自幼深信道义二字。丐帮陈六无故化去,他为何而死?陈六含愤而死,他难道平白乱杀人?在当年的南宫世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面的种种,越想越令人悬疑不解。可是黄主人却不肯调查事实真相,便向丐帮兴师问罪,我丐帮何罪之有?又岂会容他胡作非为?”孟春听到了陈六,突然感到了遥远的伤痛的余波。
孟春知道大部分事情,可是她却不会开口告诉任何人。南宫敏当年的目的不就是要孟春说出来吗?然后她好顺利成章地找到替死鬼。难道狡猾如她,今日不会防着有人说出来?这个世界相信她的话的人比相信孟春的话人多。便是有人不相信南宫敏的涂抹,便是有人深信孟春的话,但是孟春终究要以落碧宫圣主的身份见天下人,到时候天下人无一例外地会相信点苍派与丐帮之争完全由落碧宫蓄意挑起,落碧宫岂不是会成为替罪羔羊,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孟春漠然地说:“丐帮的事情与我无关,点苍派的事情更与我无关。在我面前,骆帮主说得太多了。”“哈哈,骆某说顺了嘴,还望姑娘见谅。凋零姑娘气质不凡,自己必能自己拿定主意,何须骆某多说。”骆夫人插嘴道:“他呀,这几日朝思暮想的就这件事,开口闭口都只提这件事。姑娘,你别介意。”“怎么会?”孟春口中虽如此说,脸上却冷冷的,“骆帮主,骆夫人,告辞了。”
丐帮派骆杰去点苍派的消息不胫而走,十日后,骆杰与秦仪带回消息,黄主人同意了骆邀平的提议。骆邀平颇得人心,若各请帮手,丐帮与点苍派可能势均力敌。而两派单独应战,丐帮就明显地处于劣势了。因此江湖中人多赞叹骆邀平仁者侠肠,心系江湖。
骆杰和秦仪与黄家华还做了个约:六年初五,点苍派与丐帮在青林比武。
孟春刚听说这个消息,骆杰已经到她跟前了。“丐帮要找一个人很容易。更何况丐帮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了。”骆杰看着惊奇的眼神道。“上上下下都知道我了?”“是啊。我爹娘见了你,这是上。至于下嘛,我命令他们随时盯着你,将你的行踪告诉我。”被丐帮的人不盯着,那自己岂不是不方便做事。“零零,你这些天想我了没有?”孟春冷冷地说;“凭你也配么?”骆杰的神色一暗,旋即恢复了常态,道:“我是丐帮少帮主,你不配谁配?”这时一个对面走来一个彩衣女子,幽怨地对骆杰道:“骆杰,你不说要娶我的吗?怎么又调戏别的女人?”骆杰见孟春盯着自己,便气急败坏地吼起来:“丁娅娅,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说过要娶你。像你这种古灵精怪的丫头,谁敢要?”“这位姐姐,你听到他的话了。你也一定听出来他是喜欢我的,只是因为我古灵精怪而不敢要。”丁娅娅说这几句时已在百步之外,显然提防着骆杰来追赶自己。骆杰果然大叫一声:“丁娅娅,你给零零说清楚,否则我今天绝饶不了你。”脚不沾尘地追了去。
孟春东走西走,甩开丐帮的眼线,然后出了城,站在一棵枣树后面。原来那丁娅娅的女子乘骆杰不注意,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效外枣树。过了近一个时辰,丁娅娅才出现。“唉,那个骆杰真难打发,姐姐你久等了。”“你有什么事?”“我爷爷有朋友来访,走不开身,所以还请你跟我去血淹庄走一趟。我担心你不敢去,可爷爷说,一个敢出手伤三怪的人,必然敢进血淹庄。我不信,所以就跟爷爷打了个赌。现在你告诉我,谁赢了?”丁娅娅怕孟春不敢去,所以故意用话来激。她哪里知道孟春等着丁虬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孟春跟着丁娅娅走了十多里,来到一处庄园。丁娅娅领着孟春到了庄园后面,只见几个人正围坐在一个圆形大理石周围啜茶,三怪也在其中。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问三怪:“就是她?”矮子道:“还请大哥为我们报仇。”老者怒问丁娅娅道:“怎么才回来?”“哎呀,爷爷,人家都累死了。你还给人家看脸色。”丁娅娅抱住丁虬龙撒娇道。“唉,你这孩子,总是偷奸耍滑,不好好练武。今天一定是吃亏了。我怎么有你这样华而不实的孙女。”“丁兄,他一个女孩子,学那么武功干什么?不要过分逼了她。”丁娅娅高兴地说:“谢谢朱爷爷。”孟春一惊,难道这就是与丁虬龙齐名的千手朱太?据说千手朱太手法极快,对敌之间仿佛千手晃动,让人不辨虚实。细看去,果然见他手长指细,面色明朗。丁虬龙又与朱太等人说些闲话,仿佛将孟春忘记了一般。孟春四顾周围,附近有一棵老树,枝干盘曲,形若虬龙。孟春纵身一踢,一块手腕粗的丫枝向圆桌处倒下来。眼看就要落在几人身上,只见几人动也不动,丁虬龙双手一挥,那断干便飞出了百丈之外。丁娅娅骂道:“死丫头,敢碰爷爷的爱树,你不要命了吗?”原来血淹庄之所以建在此地,就是因为丁虬龙看上这棵盘若虬龙的怪树。这棵树向来被视如宝贝,谁也碰不得。而今天竟然被孟春踢断了一根,这可犯了丁虬龙的大忌。丁虬龙斜睨孟春,目光如炬。孟春也不某示弱,冷冷地凝视丁虬龙。目乃心剑,双目交光,各自一震,丁虬龙哈哈大笑,道:“好丫头,底气很足。我倒喜欢你的紧。这样吧,你给这三位大叔陪个不是,我就收你做徒。”“谁想做你徒弟?你凭什么做我师父?”孟春不屑一顾。“凭我的武功高于你。”“那如果我的武功高于你,我也能做你的师父了?”坐在一旁的朱太发话了:“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丁虬龙笑道:“若是你的武功高于我,我就拜你为师。”“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会骗你个女娃娃?不过,你若输了呢?”“马上叩三个响头,叫三声师父!”旁边的人都大笑起来,这女子狂妄无知,把比武当做小孩过家家呢。丁娅娅更笑得前俯后仰。
孟春问:“怎么个比法?”丁虬龙用掌力一扫桌上杯盘,道:“女娃娃,我不忍伤你。这样吧,我们二人站在这石桌上比试,谁落下石桌谁就输了。而我,要是在二十招之内打落不了你,也就输了。这可公道?”孟春摇头道:“不公道。”“不公道?”丁虬龙蹙眉。“还是公平一点,不拘多少招术,谁落地谁就算输。”“老夫让你,你倒不领情。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丁娅娅嘻嘻刮着脸皮,取笑孟春。
孟春微运掌力,缓缓向丁虬龙发去。她这一掌,表面平平常常的一掌,实际暗含平稳深积的掌力。还好,丁虬龙眼尖,急蓄内力迎了上去。砰一声巨响,石桌左右晃动了几下。“好丫头。”丁虬龙道。孟春接着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发数掌。丁虬龙接掌从容有势,脚步不移。“老头子,还有两小子。”现在丁虬龙惊讶失色,没想到这个女子年纪轻轻竟然有此本事,可不能小看。丁虬龙暗暗运气,只见石上霎时热气腾腾,白雾缭绕。孟春静静看着他,隐谷中的武功没记有这种武功。丁虬龙黑掌突然发向孟春,这掌力与别的掌力不同,竟然把孟春吸向他。孟春稳住不动,渐渐身边风声,渐渐头发狂飞,渐渐孟春双脚摇动。硬撑也不是办法,孟春倒仰过去,双手与脚同放在石桌上,蕴力吸住石桌,像个倒爬的壁虎似的。如此倒很好地避开了黑风掌。丁虬龙收了掌,向孟春攻去。显见孟春腾起,便会生生受他一掌,孟春一惊,只好伸开四肢,仰叉叉落在石桌上。丁虬龙脚踏下来,孟春游动身子,四处躲闪。在旁人看来,孟春像一条水蛇,全身柔若无骨,盘旋转折随心所欲。孟春避开了两脚,身子向后滑移,边移边起身,待到丁虬龙一掌来到,她也身中空际,转一个圈,与丁虬龙对一掌后,稳稳落在了石桌上。丁虬龙也不再行动,呆若木鸡地站在石桌上。
孟春静静地站着。丁虬龙的招式多由自创,新奇而有妙招,值得研究一番。“爷爷,打她。打她啊。”丁娅娅在旁边舞手跺脚地嚷着,看见感觉爷爷的脸面异常,周围的人也都沉闷无语。她也哑在原地了。丁虬龙面色死灰,费尽地道:“我输了。”“什么?爷爷,这不可能,您一定被她骗了。。。。。”丁娅娅尖叫着,刺耳的声音锯着丁虬龙的心。“我输了,我年过六十,却打不败个年轻姑娘,这不是输又是什么?啊——”丁虬龙仰天大吼,悲壮凄烈。他抬起了手,击向自己的天灵盖。孟春冷冷地说:“怕做我徒弟,想以死来逃避!原来以为你这老头子是个人物,哪知却是个跳梁小丑!”丁虬龙本已伤心绝望,闻此言勃然大怒,放在头顶的手也不拍下去,而抢来攻孟春。“想做我师父,也要真正打败我才行!”丁虬龙因为大怒,翻江捣海地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此时只能以破竹之势打败他,孟春才将乖乖地心服于已。可是孟春所习杂学武功无此威力,婆婆的武功又怕被人认出不敢使,孟春只能使峨嵋派的十二金经了。经过这些年的修炼,孟春已练得成熟。虽是剑法换成了掌法,可十二金经的威力已猛如江湖奔涌。不出几招,眼见着丁虬龙就要落败。朱太扬掌奔入圈内,喊道:“若是你将我俩一齐胜了,我也做你的徒弟。”片刻间,丁虬龙刚猛奔腾,朱太千掌绕身,孟春柔若水流,奔溢无状。石桌本窄,三个交错浮动,看的人眼花缭乱。孟春算着五十招后必然拿下二人,不料丹田一颤,七光剑神所传不可测之火热气游出丹田,四处窜动,欲禁不能。孟春体内阴寒热渐缠,郁滞气阻。孟春心知若不马上打败二人,自己将一败涂地。不得已,用偷光换日之法暗用了一招婆婆的武功。须知峨嵋剑法重在博,而婆婆剑法却重在奇精,两阴相合,其效可想而知。丁朱二人双双坠下石桌。
二人惊愕得面面相觑,二人都已六十余岁,从没见如此高深厉害的武功!孟春勉强压制住奔涌胶缠的经气,冷冷道:“你们二人服不服,若是不服,我们再大战三百回合。”二人跪拜道:“拜见师父。”“师父就不必拜了,我年轻,受不起你们的大礼。”哪知丁朱二人误以为孟春讽刺挖苦他俩不愿拜师,他俩都是耿介之人,向来说到必然做到,而如今二人败得如此不堪,哪能再留下言而无信的话柄?当下跪拜在地不肯起来。这倒为难了孟春,看他俩一脸真诚,也得勉强同意了。二人方才起身。
这却使丁娅娅懊恼至极,爷爷向来是她眼中的天下第一,如今却去拜大不了自己多少的女子为师,她这心里就像猫抓一样。乘人不注意,她斜剑刺向了孟春,口中叫道:“我看看你妖术。”孟春虽然体内郁滞,对付她倒还绰绰有余。可她竟不避,而将手尖伸向了丁娅娅的剑尖,一线血流射向丁娅娅的脸。丁娅娅冷不防,给吓得倒退三步。刚站稳身,已挨了丁虬龙三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还不快给太师祖赔罪。”丁娅娅眼泫欲滴,又不敢流出来。只得跪下去道:“娅娅年幼无知,还望太师祖恕罪。”滴血之后,孟春的经气平缓下来,见丁虬龙如此行为,倒不像装出来的,不由得有些讶异。
接着三杰也来陪罪,血淹庄有些头脸的人也都来拜见。孟春对众人说道:“我这个人素喜清静,不想被江湖中人整天缠着比武。所以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众人都巴不得这句话,谁会自己打自己嘴巴,到处宣扬血淹庄栽了跟头。“若是有人说了出去,我绝饶不了他。”孟春如此武功,谁敢惹她。便有那不怕死的人,也不会违抗丁虬龙。“另外,以后在血淹庄之外的地方见了我,就装作不认识,不许上前来拜见。”“是。”众人叠声道。
事情发展至此,孟春倒是没有想到。不过,身为康落碧的徒弟、落碧宫圣主,有两个六十多岁的徒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孟春在血淹庄住了很久。丁虬龙对孟春无从隐瞒,孟春将血淹庄的根底弄得一清二楚。丁娅娅再不敢跟孟春做对,乖巧地在孟春身边侍候着。孟春有时候与丁虬龙和朱太切磋武功。孟春知道了他们武功的精妙,也时常说说哪里不足。二人感恩不已,说是自己受益菲浅。事实上,正义门派只是道德约束力较强而已,邪派中的至情至性人物绝不会比正派中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