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孟春在心里暗暗叹气,这声音听起来虽熟悉,却没有力道,显然并非武林高人。
李渊挥起剑,向孟春的颈口刺过来。雪白的利刃如一道明光窜到孟春跟前。“当当”李渊的剑被另一只剑半路拦住,两剑相击,火光四射。李渊望着来人,不由得倒退三步,不安已极。
“尖嘴猴腮李无亏!”
“三阳宫的李无亏!”有人叫道。
孟春抬眼一看,却是当日三阳宫派来迎亲,被三叔称作李兄的人物。他形容委琐,怪不得被叫做“尖嘴猴腮李无亏”。李无亏也正斜眼打量着孟春。
“住手!”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却是孟兰!
“熊掌太子你好大胆子,我们三夫人叫你住手,你还敢不从!”李无亏冷言说道。
“哎呀,三夫人,我并不知道是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李大侠,您别见怪,我一个莽夫不知。。。”
孟春脑里轰地一响,周围的一切都远远地离去了,她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了。在她的眼里只有孟兰,已俨然少妇的孟兰。天哪,孟兰替自己嫁到了三阳宫!为什么是孟兰,为什么是二叔的遗孤孟兰,为什么是从小无依无靠乖巧可人的孟兰?孟春望着她透明的皮肤,薄如花瓣的嘴,泪如雨下。
“你没事吧?”孟春摇摇头,身子便倒在了孟兰怀中。
孟兰渐渐醒转过来,望着守在身边的孟兰说:“孟兰,我对不起你!”
“你说什么傻话,我很好,他对我很好。”孟兰笑了笑。笑容未毕却扭头用袖口拭脸。
“春春,你没事吧?”宁明明和黑虫望着孟春。
“看来你倒是福泽深厚,受了李渊十来掌居然还能活下来。”李无亏说着,边掏着鼻屎,凑在孟兰耳前说道。“三夫人,她没事了,我们走吧。要是宫主知道了你们的事,必不能轻饶你们,更不会放过三阳宫,我也难做人。你们还是装作不认识吧!”
孟兰在丫环的簇拥下去了另一处。她临走前望了孟春一眼,那一眼中有无奈,有安慰,有忧怨,也有痛苦。孟春的心碎成几瓣,泪落难禁。
“难道她替你。。。”宁明明问道。
孟春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道出,说;“白虫呢?”
“在这里,他一直在吐血,说是胸口闷得慌,吐几口血就松缓一点。孟春,你真是福大命大,现在可不要有事。”黑虫说道。
躺在旁边的白虫望着孟春笑了笑,笑得比哭难看。
“春春,刚才李无亏给你运过攻,我怀疑他是在试探你是否深积内攻,幸好他运完后神气舒畅了许多,我想他是对你放心了。这个人可不好对付,幸好我们与他无仇。”宁明明悄声对孟春说道。
“他今日帮我们,他日未必不会杀我们。”孟春想道。
“太阳快出来喽。”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心神一震,一场旷世比武就快开始了。
东边山头,镀银白一片,璀璨炽烈,照得人群眯起双眼。原本阴暗的山峰明显起来,人群中一张张兴奋焦急的脸赫然映入孟春眼中。孟春胸口又不禁针刺般地疼痛,人都是人,可是人与人是如此不同,孟春只能任人宰割欺压,而聂清的一举一动都能引人恐惧羡慕。
微风轻轻吹来,孟春背心却是一阵阵地寒冷。
人群突然雅雀无声,仿佛有什么人在无声地下着命令。然后在山头人群突然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来。聂清缓缓地来路走来了,他绷着脸,闭着嘴,似乎在凝神思索着什么,浑身散发着震慑人的力势。数百人的心神集他一身,可他却目中无一人。
聂清的确身着白衣,但聂清不是孟春心目中的他。孟春一阵欣喜之后,却倍感痛苦。比起聂清来,难道自己的性命真的如此卑微吗?
聂清走到了龙蛇峰山崖边,山崖处的人群都默默地退开了,只剩他孤傲地站在崖际。微风阵阵,他的白衣随之摇曳。
善者胜,正者胜!峨嵋派数百年侠义正派,佛青棘正是峨嵋第一高手,也因慈悲为怀而广为江湖称颂。善者胜,正者胜!孟春低低地咕噜道。
然而在场的江湖人,却都希望聂清胜。谁都期望新一代高手的产生,谁能希望日后能夸耀自己是新人征程中人证人。
“师太来了。”宁明明说,佛青棘虽然闭关近十年,江湖中人对她还是尊敬有加。
峨嵋派一行人也从来路走了上来,比起聂清的气势来她们显然逊色了不少。走在最前的峨嵋掌门无伤掌门虽是面无表情,可眉眼间显然颇为担忧。紧随其后的想必就是佛青棘了,从江湖中人的传言想来,她应该仅仅是五十余岁,可她看起来却像是七十古稀之人。不仅身材矮小,腰背佝偻,皱纹满面,而且眼里有种遥远的神情,仿佛她已在另一个世界。
婆婆说过,了解一个人只须看他的眼睛。佛青棘的眼睛让孟春感到担忧。
聂清与无伤掌门厮见完毕,佛青棘便从无伤掌门身后走了出来。
“聂清无知,空练了一身拳脚功。闻说师太武功盖世,侠名远播,聂清一则想请师太赐教武学,二者聂清也能见识前辈风采。还望前辈恕聂清鲁莽无礼之罪。”聂清说完深深鞠了一躬。聂清为人向来高傲,而此刻不仅礼数甚周,而且言语间颇为诚恳,周围人群发出一片唏嘘之声。
孟春冷笑。既立意名显天下,又何必惺惺作态?
“聂宫主年轻英豪,声名正旺,又能力求上进,此乃可喜之事。贫尼半截入土之人,自知罪孽深重,只求日日忏悔以减轻罪过,实无意于比武之事。可惜贫尼身为峨嵋中人,这具朽躯逃不脱凡事纠缠,只得勉强应战,还望聂宫主恕贫尼不能全力之罪。”佛无棘说着念了一声佛。
聂清的脸上一暗,离他不远处的李无亏的脸更黑的厉害。佛青棘先责聂清强人所难,再推自己不能全力,这样即便聂清赢了,也不能算全胜。
“师太过谦了。”聂清随即淡淡地说了一句。
二人持剑对面站定,一轮红日从他们之间冉冉升起。微风轻轻从师太身后吹来,吹得聂清的白衣向后飘扬。
聂清的剑尖从足底迅疾上升,剑尖忽地上升至头顶,然后更是如电光般刺向佛青棘。这正是“一阳剑”中的“阳气始发”。孟春知道这股初升阳气虽小却尖锐无比。而佛青棘却呆立不动,孟春看得清楚,不禁一声惊呼。原来佛青棘正在看那初升之日,别人或者以为她在装模作样,孟春却分明看到了她眼中滚动着的泪珠。
孟春的惊叫唤醒了佛青棘,她猛然提剑,与聂清的剑交错之际,将那股初升阳气引向下方,下方岩上电光火闪,立刻现出一道九寸深沟。这就是峨嵋派的“水向下流”。幸好佛无棘身经百战,反映极快,可她还是用了“水向下流”这上流内功才解了聂清的第一招。
佛青棘似乎清醒了,她随后的几招让聂清十分吃力。在一般人眼中,二人都旗鼓相当,可是孟春明白聂清往往在最后一刻才能拆佛青棘手的招。而这些过招拆招之术正是婆婆传授给她的玩意儿中的一些。
聂清的剑愈加快捷,力道愈加强劲,在他周围形成一个狂暴的漩涡白团,四周草根拔起,树催石滚。而在佛青棘周围空气却静如平日,这宁静无流的空气也形成球状把佛青棘包裹在内,比起聂清的白团来,佛青棘的球团却小得多,仅能包裹佛青棘矮小的身材。可是这球团却坚固无比,任凭聂清如何使力也冲不进丝毫。
佛青棘那缓得的乎停滞的剑居然能产生如此威力!孟春看明白了聂清的内力行遁之路,却看不明白佛青棘的。怪不得当初婆婆要学武就应该进峨嵋。
聂清远非佛青棘的对手,首招就已分出天地。聂清岂不会自知,然而他之所以能支持一百余招,首先因为佛青棘仅仅点到为止,不曾逼他太甚,其次是因为佛青棘即便在过招之时也心意旁飞,一心两用。
“聂宫主好功夫!”
“聂宫主真不得了!”
“聂清,你是我的偶像!”一个女子叫道。
佛青棘是位高手,众所周知,而聂清则是首次为人所识,所以众人居然都为他惊叹。又有谁知道佛青棘的慈悲之心,宽容之态!
又过一百余招,聂清已汗流浃背。
聂清的剑法渐渐慢下来,剑法也越使越简单。佛青棘也只用简单剑术便化解了。
“这才是高手过招!”人群中有声音低声说道。二位高手过招怎会用如此简单的剑法呢,唯一的解释便是这简单中别有奥理。
可是他们错了,二人简单剑法中无丝毫奥理可言。佛青棘的眼睛里渐渐有出现越来越远的东西,这种打斗已吸引不了她。聂清的唇角则露出一丝冷笑。
到此孟春方才恍然大悟。佛青棘早已说过她不能全力,孟春既已看出她的心神旁逸,聂清怎会看不出?他如此便是让佛青棘走神,然后他再下猛力制她。聂清,聂清,你怎可称为君子!
“无敌阳力!”聂清已将剑对准佛青棘直刺了过去,他用得缓慢,缓慢到足以让佛青棘掉以轻心,剑头内力充盈,充盈到足制佛青棘于死地。正在此时,佛青棘抬起了眼,晶亮的剑直指她的眉心刺来,可是她却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剑来取她的性命。
她看到的死,她朝思暮想的死。死会带走她所有的罪恶。
“啊!阳气!”孟春惊叫。
佛青棘猛然回神,施展“水底浮龙”,俯身回旋,剑指聂清喉头。
一切似乎凝固了。
聂清的剑上沾了血,佛青棘的脸上刺破了条口,血汩汩流下,而她的剑却直指聂清喉头。
聂清的一招本来天衣无缝,何以佛青棘居然能反败为胜,孟春过了很久才想明白。聂清挑战佛青棘当然是为了名誉地位,可他却不能杀佛青棘。佛青棘在武林中威望,武功还在其次,她更是武林的观音菩萨。聂清若是胜了她,那会声名鹊起,可若是杀了她,却会声名狼藉。所以他使招自然有个限度,有个限度便自然控制不了佛青棘回转心神的局面。
佛青棘向众人念了佛,便匆忙带着峨嵋派人回去忏悔去了。
龙蛇山上死一般地寂静,聂清冷冷地望着谷下。
他背对着孟春,孟春却感到他冷峻的目光正死死地盯住自己,她打了个寒噤。
有人咳嗽。
“聂宫主,能在师太手下支持如此之久,在江湖中你算第一个。”咳嗽的人说道。
聂清如雕塑般不动。
“你这是什么话,本来师太输已成定局,她只不过是在最后一招返败为胜。”孟春等人店里遇见的那个黄头巾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聂清对着山谷大笑起来。
笑罢他转过头来:“师太真是聪明人呀!聂清今日方知比武何止于比武呀!”
他言下之意是他并未败在武功上,而败在佛青棘的狡诈用心上。孟春恶心地皱了皱眉头。
“告辞。”聂清略一抱拳,带着孟兰李无亏等人下山了。
下山之时,孟兰几次想扭劲回顾孟春,都被李无亏的眼神止住了。倒是聂清停了停,停时他的背正正地对着孟春,孟春再次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