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四人怏怏上路。凌虚云道:“秦大哥,我们得加紧赶路,否则非错过婚期不可。”秦仪略微点头,无暇子说:“秦兄向来懒散于他人亲事,为何此次如此认真?”“点苍派派人亲自将喜贴送到我手中,而且得了我必去的诺言后方才离开。点苍派向来傲视武林,如此邀请于我必有他意,我素性也去看它一看!”“秦兄,你如今杀了田纪连,夺了凤吟剑,怕他不肯善罢干休!”“正者自正,岂会惧邪?”“说得好!”凌虚云和无暇子不约而同地道,凌虚云见与他同时出口,顿觉没意思,扭头不说话了,无暇子却也不敢看凌虚云。孟春则捧着凤吟剑幽幽望着远山,听若未闻。
“秦大侠的意思是要大闹我点苍派了?”一个老者的话音远远传来,一个从头到脚雪白的人影如鬼魅般地跃近。秦仪朗声笑道:“原来是白太君,大闹点苍派我秦仪倒是不敢,不过黄主人邀我来参加他的婚礼,我若不来倒对点苍派有失恭敬!”“杀了点苍派的人,抢了凤吟剑,秦大侠对点苍派确实恭敬得很啊!”凌虚云道:“那田纪连是潘家镖局的人,如何成了点苍派的人,凌虚云孤陋寡闻,不明白得紧!”无暇子道:“凌姑娘,你有所不知,点苍派素来爱色爱才,他们夺别人的妻子为妾,也抢别人的弟子为徒!”这些话气得白太君白胡须上翘,哇哇直叫。他正是抢了金龙派派主杨焕的妻子为妾。他唰唰拔出两柄长刀,挥向无暇子,不料秦仪跳出与他打将起来。白太君双刀使得甚好,双刀招式各走一路,又相互相承,照应自如。孟春第一次看到有人使双刀,而且使得如此神采,不由得看得呆了,再一看他双手招式不一,则更是佩服有加。她见那武功精妙,便细想破解之法,又回忆婆婆说过的话。婆婆在世之时,从没提过“武功”二字,自然也没提到过双刀和破解双刀之法。武学在她嘴里只是一些小玩意,是以孟春修习了许多武功却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武功,后来孟春的一身内力又在哥古丧尽,她就更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了。可现在孟春知道,如果婆婆真是那个横行一世的康落碧的话,又怎么会不知破解之法。哎!孟春叹了口气,婆婆的神奥就在于,她明明交会了孟春一切,可又似乎什么也没教她!
白太君的双刀招招精密,剑剑连环,秦仪虽不致落败,但要拿下白太君也着实不易。不觉间两人已斗了百余回合,犹未分胜负。孟春急得什么似的,突然脑内一道金光,想起婆婆说过一个人最大的优点往往也是他最大的缺点,白太君最大的优点在于他分用脑力,同一时间双手各出异招,但人只有一心,他脑力分用必然使他在反应变化上面有所迟滞。再一细看,果然白太君几乎招招凝固不变,显然他只用原本深思熟虑的招数。秦仪只要出招够怪够快,必能轻易取胜。孟春方想出声相助,又想如此会坏了秦仪的体面,正着急时,却见秦仪的招数奇变,突然间快得如闪电,怪得如树枝盘结。他再变幻剑法,一时间剑气纵横,如满天繁星下坠,白太君的双刀被剑气击出十丈之外。秦仪一声长啸,回头见孟春正朝自己露出浅浅的微笑。秋日淡淡的阳光照在轻盈飘逸的笑脸上,照着她忧郁的眸子上,照在她单薄的青衣上,秦仪心中溢出无数如丝的疼爱,慢慢向她漫过去,将她包裹其中。
“秦兄好厉害,能使出这样的剑法!”陆羽道。秦仪哈哈一笑,“我也是受春妹使怪剑的启发!”说完便去望孟春,原以为孟春会像往常般欢喜得可有可无,可她却转身低下了头,秦仪心中不禁惘然如有所失。孟春转身低头是不想让人看见她的泪珠滚落到衣衫上。秦仪的最大优点便是他的堪比青天的情义,可他的情义让孟春再一次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爱的虚伪!
“秦大侠果然好功夫,白太君深感佩服。不过秦大侠放心,在点苍派你绝不感到孤独,自有无数高手与你较量。”说完拾起双刀,如来时鬼魅一般去了。“秦兄,看来点苍派颇不欢迎你呀!”“他们想将我挡在派外,然后对江湖朋友说,我秦仪已经被点苍派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参加婚宴了。”“哈哈,他们就是这样想的。”“可他们错了,他们愈是设下天罗地网,我秦仪越要往里闯。”秦仪说着看了看孟春,以前她总双眼闪闪满含仰慕地望着自己,如今秦仪却只看到了她背影,秦仪再次感到惘然所失。他想他一定是习惯了她的笑脸和她的爱。
四人在城门处点苍派的守城弟子拦住了。“别的江湖朋友,我点苍派敞开大门欢迎,但对于秦大侠,却要看秦大侠是否本事过得去了。”说罢已跳到路中阔地,摆开摔跤的架式。秦仪将刀交给孟春,也跳入场中。守城弟子扑过来,与秦仪扭在一起。守城弟子自知秦仪向来侠义,不会用内力,若用了内力,他怕还不是秦仪一根指头的对手。他自幼长在蒙古草原,是摔跤的一把好手,秦仪武功盖世却终究是中原人不善摔跤。哪料二人相持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秦仪把他拦腰一摔,就把他给摔得四脚八叉的了。“秦大侠好体力!”守城弟子道。秦仪则带着孟春等人头也不回地进城去了,四围人群大声喝彩。
四人走在街市上,只听得满天满地都在议论点苍派的亲事。“知道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有人在问。“不知道。”其余的人都说。孟春望着秦仪,秦仪又望了望凌虚云跟无暇子,两人也摇了摇头。只听那人又说:“我敢打赌新娘一定是个黄花闺女,黄主人是何等的英雄,虽到古稀之年自然还是要娶黄花闺女。”“那也不见得。”另一个人说,“怕是他年轻时的相好也未定。”“你敢打赌。”“为什么不敢。”二人就议起赌些什么的物什。
四人踏上上山的石梯,两旁迎客的弟子又给秦仪出了道难题,让他徒手将那挂到树尖的鞭炮点燃。“喂,这不是故意为难秦大侠吗?”有人打抱不平。秦仪不言,双手一指,各喷出一道真气,两道真气在鞭炮蕊草处相遇,撞出一道火光。啪啪啪,那鞭炮就炸响开了。众人见秦仪如此取巧,都哄然大笑。那迎客弟子自悔思虑不周,却也无法,只得让他上山去了。
众人攀到山顶,已劳累不堪。却见那点苍山庄另一峰上,烟雾缭绕,华美巍峨,像个神仙居所。两峰之间有一条粗粗的铁索,被山风吹得哗哗做响。离铁索不远有一座木绳结成的桥,人走在上面晃来晃去,颇有些惊险。一个红衣女子脚下一滑,倒在了桥上,桥愈是荡来荡去,红衣女子身前身后的全都滑倒在桥上,又因为那桥板稀疏,处处是大洞,有几个人已坠到洞下面,幸亏手还紧紧地抓住粗粗的木绳。桥愈是晃得厉害了,一时间抱怨阵阵。偏生那桥旁迎客的点苍派弟子又道:“请各位姐姐哥哥慢点,这桥用草绳结成不经折腾,若是各位哥哥姐姐过度拉扯了,我怕它会断开,这下面可是万丈悬崖,落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此话一出,那些未上桥的不敢前行,那些已上桥的险些昏死过去,那个红衣女子稍一紧张,便滑到桥洞下,也荡在空中。她胡乱挣扎不已,更牵得桥晃荡不已,桥上的人喊叫声阵阵,咒骂声阵阵。无暇子道:“红衣妹妹,要不要我来救救你呀?”红衣子转过头不住地点头。无暇子见他生得有几分艳丽,便又逗她道:“我救了你之后,你可得做我媳妇。”红衣女子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无暇子哈哈一笑,便踏着桥尚飞了过去,像捞鱼似的将那红衣女子拉起带到了对面。“大侠救命,大侠救命。”那些吊在桥中的人都哀求道,陆羽方欲说话,凌虚云已沿脚尚飞了过去,拉起一个人便朝向桥对面飞过去。如此五六次便将吊着人救完了。那迎客弟子道:“原来是无暇子和抱月神女,失敬失敬。”桥上的人一听此话欢呼不已,有人说:“快点过桥,若是我们落下去了,他俩也会把我们救起的。”秦仪听了微微一笑,也欲过桥。不料那迎客弟子又道:“那想必这位便是白刀秦大侠了,秦大侠武功盖世,走木桥显然是屈才了,还请秦大侠走铁索吧。”秦仪已知他意,二话不说便向铁索走去。那迎客弟子却又道:“秦大侠莫慌。这位姑娘怀抱凤吟剑,凤吟剑是多么珍贵的东西,要是这位姑娘在草绳桥上略一失手将凤吟剑坠落,我们可怎么向秦大侠交待,还是请秦大侠将这位姑娘带上,我们也好放心。”原来这弟子先见凌虚云和无暇子的武功,已知这铁索难不了秦仪,于是便想出了让他带孟春过去。秦仪哈哈一笑道:“正是这话。我未过门的妻子自然是愿意陪我同走铁索的了。来,春妹。我背你。”孟春向来凡事依他,此时自然也由着他了。孟春闭了眼,头靠在他肩上,耳边听着呼呼风声,秦仪则闲散地走在桥上。看得那边桥上的人们目瞪口呆。忽然从铁索对面站出一个中年妇女,嗖嗖嗖,三支飞镖朝秦仪射来,旁观的人啊一声,秦仪已经飞起,荡开,旋转,然后稳稳地蒺在了铁索上。“秦大侠果然厉害,负了人在铁索上也能夺过我金花娘子三镖。”人群又啊一声,原来这就是飞镖王的妻子金花娘子。金花娘子退回了铁索尽头的崖洞,显然这崖洞是让秦仪通过的。秦仪走到崖口,感觉到孟春对自己的依恋,索性继续负着她前行了。
“秦大哥,我真愿就这样死在你背上。”“春妹,你不要。。。”秦仪突然停住了,他看见一只巨莽盘在洞中。巨莽的身体有孕妇的腰那么粗,一双灰绿的眼睛恶心地盯着秦仪。孟春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土腥气,抬头一看,顿时说不出话。“春妹,将凤吟剑握紧,然后紧紧抱着我,不管怎样都不要放开。”“嗯。”秦仪慢慢地拔出了刀,一招“白刀横出”向巨莽头前刺去,那知那巨莽与人斗及有经验,它的头向后一仰,躲开了秦仪的刀,后尾却扫向秦仪身后,秦仪赶紧纵身,翻个筋斗下落时巨莽的后尾已从左扫过来,秦仪向后躲,却见巨莽吐着红蕊的嘴也伸向了他。他白刀狠狠地刺进巨莽口中,巨莽口中登时鲜血迸流。秦仪赶紧飞向洞壁靠墙而立。只见那巨莽挣扎不已,搅得整个山洞咚咚做响。好容易它安静下来,秦仪背着孟春朝前细看,离它不到三尺,它眼中突然精光一闪,整个尾后尾侧着袭来,秦仪背着孟春向崖顶纵去,忽然五只飞镖从他俩头顶上飞过,秦仪躲闪不及只得硬生生地坠下来。啪的一声,那莽尾重重地砸在了二人身上,秦仪与孟春被抛出崖洞,直直地落向悬崖下。秦仪赶忙斜向崖壁连发三掌,借着从崖壁反弹回来的掌力把他俩的身体荡起,飞回到悬崖上。“生死一线!”秦仪道,忽想起孟春的手始终未曾松缓丝毫,不由得心中有些感动。“秦大哥,那巨莽好厉害,临死还要耍诈。”孟春道。“更狡诈的人啊,春妹。”秦仪边走进洞里道:“暗箭伤人的东西你给我滚出来。”洞内回音阵阵,秦仪细听那回音,然后叹口气道:“已经跑了。”二人沿着那洞一直往前走,到出口处忽闻到火药味,他连忙倒下抱着孟春运功如风车般后滚。“轰”,一声爆炸,洞里灰尘四起,呛人鼻息。秦仪怕他们再出新招,抱起孟春立即腾上洞顶,轻跃几步,纵出了洞。
洞外正站着两个人,见秦仪落在他们面前。一个细眉细眼的人抱拳道:“秦大侠好俊的功夫,在下点苍派枯龙堂堂主瘐顺,已恭候秦大侠多时了。”“瘐堂主,点苍派的心机深厚可以算无敌天下,只可惜发暗器的功夫还差一点。”瘐顺嘻嘻一笑道:“一场玩笑,在下在此给秦大侠赌礼,还请秦大侠千万莫怪。”秦仪冷哼一声,牵着孟春的手向点苍山庄走去。孟春不用回头也知道那瘐顺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自己手中的凤吟剑。
进得点苍派,秦仪和孟春被请进了道缘厅。原来点苍派按“侠义正道”四字建了四厅,四厅依次“侠影厅”“义胜厅”“正华厅”“道缘厅”。武林中人按照其地位被分别请进四厅,而秦仪和孟春进的正是位于四厅之首的“道缘厅”。孟春见那堂而皇之的“道缘厅”三字上,有一股抑制不住的霸气,鼻里忍不住冷冷地哼一声,点苍派行事,哪里配得上侠义正道四字?厅内阔大,厅顶挂着几十颗夜明珠,璀璨光明。夜明珠红木精雕家具布置得华然有致。厅内坐着的都是些江湖老宿,或是各两大派主人。秦仪正欲上前拜见,却被孟春一把拉出了道缘厅。“秦大哥,我师父让我来贺喜,却忘了交给我礼物,怎么办呢?”秦仪道:“不妨,江湖中人何必一定要礼物,人到便是心到了。”秦仪心中已明白佛青棘不愿奉承点苍派之意了。“可那有个穿大红衣服的挂礼先生,我可怎么办呢?这样两手空空多丢人呀!”秦仪方欲说话,忽听身后那挂礼先生朗声道:“姑娘何曾两手空空?若是姑娘自我羞惭,何不将那凤吟剑当作贺礼送给我家黄主人?”秦仪大怒,转身逼视那挂礼先生司徒空道:“点苍派暗夺不成,难道想明抢?”“秦大侠诬人太甚,我点苍派何曾明抢暗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否则我今天就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秦仪仰天大笑道:“司徒空,你何必说此小儿话,我秦仪岂会怕你?”那司徒空便欲上前,忽听一人喝道:“住手!今日是主人大喜日子,谁敢动手?”那司徒空立即垂手退于一旁。只见厅内背手走出一人来,鹰眼钩鼻,正是点苍派啸虎堂堂主赵莫惊。赵莫惊是黄家华的第五个弟子,也是黄家华的二女婿,因他武功高深,处事干练,深得黄家华的喜爱,于黄家华向来命他主持点苍派大局。却见那赵莫惊与秦仪双目对视,各自在心里过一遍双方的仇恨,然后赵莫惊抱拳笑道:“司徒兄说话不慎,得罪了秦大侠,还望秦大侠见谅。”秦仪也略微一笑道:“赵堂主言重了。”心里却在猜度他会选个什么日子什么地点与自己做一个了结。赵莫惊又道:“只是秦大侠有所不知,我师父最恨凤吟剑此类阴邪之物,还望秦大侠将此物暂往何处放上一放。”秦仪道:“赵堂主已出言,秦仪岂敢不尊从?只可惜天下之大,却无藏这凤吟剑之处,如今又到得点苍山庄,秦仪便是挖地三尺藏它,也还是黄主人的点苍山庄之内。以秦仪之见,但凡一个堂堂男子,行得正做得直,自有天降阳气护身,秦仪一介凡人尚且不惧,何况像黄主人这样豪杰,又怎会怕它扰今日喜气?”赵莫惊喝道:“秦仪,我对你以礼相待,是因今日是我师父大喜日子,你莫以为我怕了你。你先诬我点苍派来夺凤吟剑,又暗语讽刺我师父,你是何居心?”“诬没诬阁下自知!讽没讽阁下也自知!”此话一出,赵莫惊挥掌向孟春袭来,秦仪忙拉着孟春后退至大院中。原来赵莫惊是怕两人厮打,坏了厅里的木椅明珠,是以逼秦仪到院中。两人各自运气,轰然再现一掌,掌力一交,四围砖飞石起,花摧木折。旁观的江湖老宿都道:“好功夫!”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有好戏看的模样,孟春心中一阵恶心,这算些什么正道人士,难怪师父懒得来此!
此时有人抛给赵莫惊一支金枪,秦仪也自拔出白刀与他交战。赵莫惊一支金枪戳如雨点,仿佛片刻间便能将千山万河戳成渔网,而秦仪的白刀也纵横一世,仿如能横切山河,竖割五岳。两人正斗得难解难分之际,忽然听到内堂一个声音传出:“莫惊住手。”说此话之人声不响,却自有一种威严,那一定就是点苍派主人黄家华了。果然见皓然白发的黄家华一身锦红衣裳从厅内踱出,江湖老宿们都向他道喜,他略微点头,走到厅前道:“秦大侠负人走铁索,独斩西水龙,如今又单斗莫惊,武功超群,大义凛然,令老夫好生喜欢。”秦仪见他脸有笑容,双目却如寒潭,当下微微一揖,不卑不亢地道:“黄主人过夸了。秦仪卤莽搅了黄主人喜气,还望黄主人莫怪。”“哈哈哈,武林婚宴没有打闹岂不寂寥得很,而且秦大侠如此年龄,正是意气风发,不甘平凡之时,老夫又怎会怪你!哈哈哈!”孟春见他精神健烁,神清目爽,武功自是高深莫测,又见他喜笑言开,面色红润,对今日婚事自是欢喜非常的了。“来来来,秦大侠,各位朋友,请厅内入坐。老夫待会儿自来相陪。“说罢他一扫全场,先自昂首去了。不知怎的,孟春却觉察到他的目光有意扫过了凤吟剑。
秦仪拿出一对玉镯自去挂礼,在礼单上写上了秦仪与峨嵋派孟春恭贺黄主人新喜。记完也与孟春自坐着等那吉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