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呆坐半晌,脑里昏沉沉的。心里却一阵阵加快,仿佛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似的。凌虚云不在这里,无暇子也不知去向,连坐在身边的秦仪也起身去与那些江湖高手寒喧阔论去了。
“吉时已到”忽听一人朗声响亮地喊出,喊声一直传到群山之外。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黄主人戴着大红花朵喜气盈盈地走了出来。“恭喜黄主人新婚”“恭喜黄主人!”“恭喜黄主人!”黄家华向各位武林豪杰一一点头。秦仪走到孟春身悄悄道:“小心凤吟剑!”孟春点头,凝神深深看了他一眼。
“迎新娘!”只见两个俏丽的丫环扶着新娘轻轻走出来。众人只觉这新娘好美,虽不能见她相貌,但从她盈盈的体态,也知她必是个绝世佳人。她轻盈的体态如一道水波荡开,荡动了所有人的心湖。孟春叹道:“好美。”连秦仪也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红盖头。其他人更是议论纷纷。“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娘娘的,还没露面,就弄得老子心痒痒的。”“真是个尢物!”“黄主人好福气!”“赶明儿我也去娶个年轻女子。”
新娘白白的小手露在红袖之外。细看那手,白而细嫩,静静地泛着银亮的光辉,连孟春都忍不住想摸摸那娇嫩的小手,何况在场的无数男人。孟春看了看秦仪,只见他双目晶亮,胸口起伏,心内不禁一痛,只盼望自己此刻就化做新娘,得他这样看一眼今生也不枉度。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无妻对拜!”新娘轻轻拜了下去,黄家华忙像捧块宝玉般地扶起她来。“送入洞房!”黄家华扶着新娘便要往里走。“慢!”竟有人喊了一声,喊出之后那人也着实后悔,他怎能对黄主人如此无礼呢,可他实在太想见见新娘了。他见所有的男人都鼓励地看着自己,便结舌说道:“黄主人,我们能。。不能。。。看。。看。。看一下黄夫人的。。。的脸?”黄主人先有怒容,此时却哈哈大笑。他转身柔声对新娘道:“可以吗,夫人?”大家见连独霸一方的黄主人都满腔豪情化成绕指柔情,愈是着急想看黄夫人的相貌了。黄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所有的人都欢喜万分。孟春也欢喜,可她却看见秦仪脑门上冷汗颗颗直落,难道她是。。。。?“哈哈哈。”黄主人大笑,豪气冲天。他右手轻轻一拉,新娘头上的盖头如花瓣般飘落。
盖头轻轻飘落,像一朵花瓣从枝头坠落。新娘的如春花般的脸,如明月般的脸,如美玉的脸展露在众人面前。她如突来的旋风,把所有的心跳,所有的眼神,所有的呼吸全都吸走了。她周身都是那么好,好到你不能说出到底是怎么一种好来!她是那么单纯,单纯得你便拼出性命愿保护她不受一丝伤害!
不错,是南宫敏!每个人都在心中赞叹“南宫敏”!只见南宫敏再轻轻一笑,便扶着黄家的手向屋里走去。每个人都掂起脚,伸着脑袋,生怕她消失在自己眼里。
“站住!”秦仪道,南宫敏愕然地转过头来。见到秦仪,她先还是单纯地一笑,忽然眼中泪如珍珠般滚落,“秦大哥,我对不起你,你忘了我吧!”秦仪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敏敏,你为什么不嫁给我?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南宫敏抽泣道:“秦大哥,对不起!”她哭得好不伤感,真像梨花一枝春带雨。“敏敏,你真的是因你爹的死而怨怪于我吗?我不信!”秦仪说得义愤填膺,信字在梁上回荡不停。“秦大哥,你不要问了。”“是不是点苍派逼迫南宫世家,你被逼无奈才嫁给他的?”南宫敏更哭不停。“敏敏,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为你做主!”南宫敏哭了半天才答道:“不,秦大哥!我是心甘情愿嫁给黄主人的。”“不。我不信!”秦仪吼得撕心裂肺,仿佛一只受伤的老虎。秦仪身边的人都捂着耳朵跑开,只有孟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秦仪仰天大吼,道缘厅的房顶被他这一吼冲开了,破出一个大洞。“秦大哥,我是自愿嫁给黄主人的,你走吧!”秦仪闭了闭眼:“不,敏敏,你是不是怕我带你出不了点苍派,你才不同意的?你才编出谎言来骗我的?”“不,秦大哥!不!不!你走吧!”
秦仪与南宫敏的恋情天下皆知,正是因此黄家华非请秦仪来参加他的婚礼不可。他原不吭声,是因他答应过南宫敏此事由她来处理,面对这么娇嫩的人儿,他岂能言而无信,是以一直强忍怒气,如今见秦仪越说越不像话,于是大喝一声:“秦仪,是她爱上我,她已经告诉你了,你还不快滚!”秦仪听若未闻,只固执地看着南宫敏:“敏敏,我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丝毫怨言。现在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带你冲出重围,找一片世外桃源,厮守一生。”“哼,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耐。”黄家华道,却被南宫敏死死拽住了,他疼惜南宫敏,倒也不挣脱。黄家华的第七个弟子汤若丹已向秦仪扑去,秦仪此时满腔愤怒,招招杀气逼人。刚到第三招,汤若丹就被秦仪削去的拿剑的右手。“七师弟,退下。”瘐顺大叫一声,已提着蛇鞭向秦仪甩来,一下竟紧紧缠住了秦仪的刀。忽然只见秦仪刀口一亮,一道白光从流向蛇鞭,击向瘐顺,瘐顺躲闪不及,被那白光冲出三尺,口吐鲜血,仰倒在地。此时黄家华的第六个弟子,金豹堂堂主辛左已向秦仪舞着铁棒向秦仪袭来,辛左见两位师兄弟受伤,自不肯大意,铁棒使得又快又狠。辛左快狠如金豹是早已闻名天下的,哪知秦仪也丝毫不逊色,两人打得身影难辨,刀棒难分。秦仪如今恼怒得如同一团火,他只盼打败一个个高手,然后带南宫敏走,怎会与他多纠缠,于是脑门生生接了辛左一棒。手里的刀同时飞出,横切过辛左的前腹。辛左的肠子马上和血流了出来,秦仪虽练过万阳护身,脑门口也是鲜血迸流。他将血一擦,便与朱茂名斗在一处。朱茂名轻功盖世,双手尖利,他向鹰般飞向秦仪,秦仪却取地势,以地为本。忽地朱茂名手中挥出两个铁链,铁链尽头便是两个拳头大小的铁弹向秦仪砸去,秦仪挥刀砍将过来,那铁链却纹风不动,秦仪只得就势用刀缠住那铁链,这却正好中了朱茂名的计,朱茂名另外一只手如挥掌向秦仪胸口,秦仪挥动左掌去阻止他,两个人都拼了命用出全力,两掌生生相碰,朱茂名感觉心肺皆裂,秦仪也口吐鲜血。朱茂名松开铁链,往后飞去,啪地落在了地上。“三师兄。”赵莫惊大喊一声,匆匆上场,于是金枪和白刀又斗开了。秦仪用的是亡命打法,赵莫惊也只能用亡命打法,否则他必输,于是片刻间秦仪身上已着了几个血窟窿,而赵莫惊也是全身刀痕累累,血迹斑斑。
众人都看得惊心动魄,连黄家华都看得兀自心惊。孟春身内空空,仿佛秦仪每与一个人交战都掏去了她的一个内脏,到最后心肝脾肺肾已被掏得一个不剩。秦仪对南宫敏的爱已让她心力枯竭,她竟再我力气却助秦仪了。她知道自己是南宫敏设计的这场闹剧最微弱的牺牲品,可是她却输尽了所有。她真想立刻死了,再也不要去面对这个现实。她真的好痛好痛好累好累。
可是黄家华毕竟十分喜爱赵莫惊,他喝了一声:“住手!”然后对秦仪说:“如果你接得了我三掌,我便让你带南宫敏走。”“好。”秦仪昂首道。黄家华一个箭步,手掌运力,四围空气动荡嗡响,秦仪也迎掌而去。砰,秦仪的身体飞起,把厅顶再次撞了个大洞,然后重重地落下。秦仪挣扎了两下,慢慢在灰尘中爬起来,颤悠悠地站着说:“黄主人,你该出第二掌了。”厅中空气再一次回旋鸣叫。“不!”南宫敏叫道,她执着一柄尖刀刺向了自己的咽喉,“黄主人,你答应过我不害他性命,若你再给他一掌,我便立时死在你面前,你自可以夺去我手中的刀,可是你却阻止不了我一世。”满头白发的黄家华此刻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南宫敏又转向秦仪道:“秦大哥,你不要胡乱猜测了,我是自愿嫁给黄主人的。若你再在此扰我大喜日子,我也马上死在你面前。你走!你马上走!怎么?你还不走?”秦仪见那剑尖又近了些,便赶紧后退几步含泪道:“好,我走!敏敏,沧海桑田,此情不变,你等着我,我总有一天来救你出去。”说罢秦仪蹒跚着向外边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着南宫敏,那双情人的眼眸,是那么深情,那么忧伤,明明只是一瞬间,却好像是延续生生世世的深情守候。
秦仪摇摇摆摆地走了,南宫敏放下手中的刀,软软地倚在身边的丫环身上。孟春看着她,看着这个夺去自己所有一切却又什么也不要的女人,一股深透骨髓的恨意从心底泛起。再一回忆秦仪离去时的眼神,孟春巴不得马上把南宫敏切成碎块,她猛地跃起,挥剑向南宫敏刺去。孟春离南宫敏很近,又出所有人之不意,她的剑竟毫无阻拦地接近了南宫敏。眼前着南宫敏就要命丧孟春剑下,忽然南宫敏的丫环跃到南宫敏身前,孟春的剑刺穿了她的颈。孟春微微一愣,身后轰鸣的掌风已经袭来,她立即倒地如泥鳅般一窜,竟然生生避开了黄家华的猛掌。周围的武林中人啊了一声,他们没想到有人能避开黄家华的一掌,更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这么古怪的招式。黄家华则急急地奔向南宫敏,南宫敏衣上全是血,吓得浑身发抖,黄家华只得抱着她安慰。几个点苍派弟子却已和孟春打了起来。这些点苍派弟子武功不弱,孟春却已连杀五人,她平生没杀过人,现在也跟秦仪似的疯了。“无用的东西,还不把这个臭女人给我千刀万剐。”黄家华边拍着南宫敏的背边道。点苍派今日在秦仪手中已丢了大脸,赵莫惊怕再生枝节,已经拿了金枪向孟春刺去。佛青棘历年清心练就的功力本就高于赵莫惊,这几日孟春见秦仪与人交手又有所体会,再加上气急了更是怪招连连,赵莫惊竟轻易拿不下她,心下不禁一惊,下手更是快狠。金枪从孟春耳际穿过,这一下倒把她给吓得清醒了,她便想起秦仪说过的话,于是便原用峨嵋剑法,再将从十二金经里面体会的奥妙施用于这些剑法上,竟是威力大增,赵莫惊本已受了重伤,这倒让他一时手忙脚乱。待到他平下心来,孟春却又发现自己竟能意到手到地运用十二金经,她一时大喜,也不细思何故,只大张旗鼓地运用十二金经,赵莫惊只觉周身剑气绵密,细攻净散,若退却则招招致已死敌,峨嵋派十二金经有一百六十余年无人练成,他如何识得,便是黄家华也识不得这究是什么剑法。孟春见赵莫惊连峨嵋原招也对付不了,心思一转,便循这原招剑路微微变化,果真心到意到,孟春的剑已刺向赵莫惊胸口。此时孟春怒气已平,再用十二金经,便想起了佛青棘的谆谆教导来,不禁心中一悔,生生将剑撤回。赵莫惊本已静静等死,突见孟春抽回剑,脸露慈悲,倒似一丝金光在空中一闪。
孟春抽脚欲走,黄家华道:“站住。你是什么人?”孟春道:“你管得着吗?”黄家华见孟春武功已是惊愕,再见她手中拿着凤吟剑,更是容不得她。“好,你既然不说,也休怪我不客气,各位江湖朋友,此女欲杀我妻,若有人斩了此女,她手中的凤吟剑便是他的了。”说罢他抱起南宫敏进里屋去了。天下第一大派的主人说此话,其效果可想而知。一时间便有无数高手扑向孟春。开始时孟春全仗十二金经,但打了三个时辰之后她对对方的武功已一见知底,于是对二人对打的规则有了新的见解,竟能恰当地运用自己变出的招来。好在孟春既想到了佛青棘,便不会再造杀孽,只不紧不慢地跟他们周旋。十二金经何等的玄妙,再加上佛青棘一身充沛的内力,孟春能尽解变化天下武学,这些武林高手们却也杀不了她。打到天亮,孟春倒觉颇有收益,只是身上疲倦,此时方知道这些人想将她累坏然后夺了凤吟剑。呸,什么武林正道!孟春如今明白了,除了佛青棘之外,谁也配不上称武林正道四字。
于是她虚使几招,幻化无形,竟生生从门口去了。然后她施展峨嵋轻功,从点苍派一路畅行而下。黄家华断没料到如此多的武林高手却拿不下孟春,竟也没设人阻她。让她走得好不欢畅。
孟春径直出得城来,走入深山丛林,在一棵杨树下静坐了三天三夜。跟秦仪在一起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点苍派的一幕幕也在她眼前浮现,她便像被刺得浑身冒血,全身肌肤做痛。只是心倒像麻木得不疼了,孟春抬起头,一树的叶片籁籁落下,刹那间那树已光秃秃的了。对秦仪的爱已掏空她所有,似已耗费了她一生的柔情,如果没有爱便没有了心,那她已没有心了。她的生命将是永远的冬天。她不会再去自杀,因为她想到了佛青棘,不管怎么说,她还有师父,师父是最慈悲的佛祖,她会化解孟春心中的仇恨和压抑,会化解孟春心中所有悲愤和疼痛。纵然她这一棵树叶落无声,师父会让其他树枝繁叶茂的来妆点她这棵树的。
孟春无数次地看到叶片飘落的样子,每一次她都无比疼痛,现在她终于看到叶片全落光了,她再也不会痛苦了。
到了第三四天,孟春默默地下了山,走到路上。走了不多时,突听身后一个飞奔而来,孟春浑不在意,只见那人赶上自己拦在路口。孟春一抬头,却是满脸风尘的凌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