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做生意的最怕就是搞出人命来。这说书先生无缘无故死在书斋门口,可活活吓去了马秀才半条命。
说起来这说书先生死得倒也蹊跷,无声无息,全无预兆。若不是颈侧渗出的些微血迹,没人会注意他颈间有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
善用针者,不外乎两种人,一是绣娘,一是郎中。只是这两种人似乎与杀人都扯不上关系。
城里无端端出了人命案子,既不是江湖仇杀,也不是暴民作乱,死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先生。自从成祖皇帝继位,南京城里可是好些年不曾发生过这样的命案了。
书斋里的红衣男子身手极快地窜出屋外。在说书先生尸首前蹲下,细细打量起来。
自从五年前吴王府的小王爷对马秀才的小表妹“一见倾心”,继而成为“清风书斋”的常客后,雨花路便成了南京城的又一个中心。王知府广派人手,日巡夜巡,几乎保护得是密不透风,唯恐出了什么差错,伤及金枝玉叶,丢官事小,丢脑袋事大。
孰知,千小心、万小心,仍是护不周全,命案偏偏就发生在马秀才家门口。
几乎是事发同时,街上巡视的官兵火速围拢过来。将清风书斋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知府消息也来得及时,不过一刻钟,官轿便已停在书斋门口。不待轿子停稳,他便连忙跳落地,双手扶着头上戴的歪歪斜斜的官帽,三两步便急急走到红衣男子身边,屈膝蹲下,样子十分恭敬谦卑。
弱冠之年就能让堂堂一省知府如此敬畏的,南京城里就只有一个人。
不错,红衣男子正是隔三差五必来“清风书斋”晨昏定省的吴王府小王爷——朱拓。
朱拓盯着说书先生左颈侧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此人死前面色惊慌却并半分痛苦,伤口精准致命,却出血不多,下手之人出手快准狠,必然是个中高手。”
王知府连看都未看那尸体一眼,便连连道:“是是是。”
朱拓站起身,四周围看了看,剑眉微蹙,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片刻才道:“出动如此高手,却只是杀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事情决不会如此简单”
“小王爷说得极是。”王知府连忙点头附和道,“不知小王爷有什么指示?”
“彻查。”朱拓道。
“遵命。”王知府恭身问道:“卑职这就命人封锁整条街道,彻查所有围观之人,务必查出真凶,缉拿归案。”说完就要转身向衙役施令。
却听那朱拓大喝一声道:“回来!”
王知府不明所以,却仍是恭恭敬敬地转回来,听候吩咐。
“该走的早走了,谁会笨到留在这里等你来抓?” 朱拓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小王爷说得是。”王知府连忙道:“那么,依小王爷之见,该如何是好?”
“料那人再快的身手,一时半刻也走不离这南京城。”朱拓道:“你即刻传令下去,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上至九卿大夫,下至乞丐流民,逐个搜查。所有可疑之人统统不许放过。”
“小王爷英明。”王知府连声奉承,却未行动,面有难色地继续道:“只是——”
“只是什么?”朱拓不耐烦地问道。
“只是,这南京城里的王孙贵族,朝官九卿颇多,下令锁城搜查,卑职恐怕没有这个权力。”王知府道。
“就说是我的意思。如有异议,就请他到吴王府理论。”朱拓一脸傲气。
此话一出,王知府仿若得到了免罪金牌似的,喜滋滋地转身传令去了。
朱拓又仔细看了看说书先生颈间的伤痕。
致命伤在左颈侧偏后的位置,针尾朝向颈后,看起来像是被人自后方偷袭,一举击中。
说书先生面对着空地,背倚着屋墙,身后只有一面纸窗。也就是说,凶手在屋内?
思及此,朱拓两道剑眉紧紧揪在一起,静立了好一会儿才转向站在一旁,吓倒尚未回神的马秀才,问道:“这不是之前的那位说书先生。怎么好端端的换了人?”
马秀才看了看地上那具尸体,身子颤得愈发厉害,说道:“之前的说书先生病倒了,这两日新书上架,耽误不得,这才不得不新请了个人来。”
朱拓点点头,原地缓缓地转了一圈,打量一阵,却不觉有任何不妥。便接着问马秀才道:“事发之前,你可注意到这四周有何异样?”
马秀才心里直叫委屈。事发之时,这小王爷与自己一同在书铺子。以他那么高强的武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尚且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一个写书的能有什么发现?
遂摇头,道:“我方才坐在铺子里写文章,听到有人尖叫才冲出来看看。今日是双月月初,是出新书的时候,来听书的人通常围得是里三圈外三圈的,外面发生的事情,我确实不知。”
朱拓走进屋子,站在窗边,伸手仔细地抚过窗纸,确定没有任何被刺破的痕迹。
即是说,倘若凶手当真是站在屋内之人,他则并非通过窗格行凶。
然而屋内与外界相通的地方,除了窗,便是门了。
朱拓又走到马秀才写字的木桌前,朝门外看了看。这个角度确实看不到说书先生站的位置,更别说是挤满人的时候。
既不是门,亦不是窗。也就是说,凶手并不在屋内。
可若是凶手不是站在屋内,又如何能在瞬间将细若发丝的银针自侧后位射入人颈间,一击致死呢。
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柜台。
不对!
朱拓猛然想起那整个早上一直站在柜台后的窈窕身影。若是凶手当真在屋内,以其武功之高,她岂不危险?
想到此,他连忙向柜台望去,却见空无一人。
心顿时漏跳一拍。
只听蓦的,“砰”一声巨响。
马秀才吓得差点跳起来。
朱拓面色一凛,单手一撑木桌,身形矫捷地跃到柜台前,手中长缨一挥,闪着银光的枪头直直对着柜台后的空位,厉声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