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
吴王府的后花园里一双丽影并肩而行。
“其实你不用送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我认得路回去。”韩破晓客气道。
朱拓笑笑:“入夜了,你一个姑娘家,我不放心。”
韩破晓装作看不见他痴缠的眼神,笑道:“王府里守卫森严,我倒是不担心。”
朱拓道:“还是小心为好。我不想你有危险。”
韩破晓尴尬移开视线,道:“谢谢。”
朱拓抬头望了望天上繁星,轻轻叹了口气道:“顾兄能醒来,我总算可以少几分愧疚。”
“他啊,是蟑螂上身,哪有那么容易死。”韩破晓道。
“蟑螂?”朱拓哭笑不得。她也真够精灵古怪,将人比作虎比作豹他就有听过,哪有人把人比作蟑螂的。
“是啊,怎么打都打不死,生命力极强。”韩破晓夸张地比划了一个拍蟑螂的动作。
朱拓忍不住笑了。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她却生性活泼,精灵古怪,全然不若他记忆里那张有些苍白的面容。
她不是念儿。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他认清这个事实。就算他再不愿承认都好。
既然知道她不是念儿,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放不下?
他看着她,竟然有些愣神。
韩破晓以为他还是放不下顾小楼的事。她看得出朱拓是个重情义的人。顾小楼为了救他,无端端卷入恶战,还差点丢了性命,一直让他心有不安。遂道:“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再说他大难不死,又无缺无损的,说不定以后还大有后福呢。”
朱拓知道她是想安慰他,心中一暖,有些痴痴地望向她。
又来了,又来了。
韩破晓心里叫苦。
重重咳了一声,撇开眼光,道:“说起来奇怪,以为他上山跟着高人学艺两年,最少也是小有所成,没想到再见他依然是毫无长进,连个一招半式也没学到。”
“看得出顾兄是个聪明之人,只是无心求学罢了。假有一日,他心甘情愿全心习武,以他的天分必然是前途不可限量。”朱拓道。
“真不知道为什么,你堂堂一个小王爷,这么看得起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韩破晓道。
“身份地位在我看来并不是最重要的。”朱拓道,“小王爷和小混混其实没什么不同,有时候我反而羡慕顾兄那种单纯而随心所欲的生活。”
韩破晓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看得出虽然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他却过得并不十分开心。她没有接他的话。那是他的私事,是他的生活,也是她不愿涉及的部分。
“对了,”她叉开话题,“不知道当天设局偷袭你的到底是什么人?你堂堂小王爷,应当不会与人结怨才是。”
朱拓抿着嘴,思索了片刻,才道:“我与那两人并不相识。亦猜不透他们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但是,他们不夜袭王府,不在我外出打猎的时候偷袭,却刻意等在‘清风书斋’设局偷袭我,看得出处心积虑,布局已久。”
韩破晓问道:“为什么?”
朱拓道:“他们此举,谋定而后动,看得出并不是贸然行事。事前必然经过精密的部署。他们观察我很久,知道我每隔几日必会去‘清风书斋’,也知道我在书斋的时候不会带太多守卫,而我的警觉性也会降低。”
韩破晓道:“虽然那日我晕倒过去,并未看见事情始末。但是连顾小楼都能大难不死,可见来人的武功并不十分厉害。就算是偷袭,以你的武功也理当能够安然应对。你若不是为了护我周全,绝不至有所损伤。”
“根本怪不得你。”朱拓道,“他们既然布这个局,就必然是算尽一切。关心则乱,是我自己遇事不够冷静。”
他一句“关心则乱”,韩破晓心里说不感动是假。
她看着他,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朱拓看着她,没有说话。
韩破晓继续道:“因为那个叫念儿的姑娘?我真的,真的与她生得很像么?”
朱拓看看她,好一会才点头,道:“是的,很像。”
韩破晓道:“你们感情很好?”
“就身份来说,她算是我的表妹,但事实上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朱拓眼神里有一丝伤痛,道:“我们年纪相仿,性格也最投契。七岁以前,我们常常玩在一起。”
“那七岁以后呢?”韩破晓下意识地追问,却见朱拓身子一颤,不禁懊恼自己问错话。
“七岁那年,”朱拓顿了一顿,才继续,“七岁那年她生了一场重病,很重很重,重到只能终日卧床。他的父亲是江南首富,不惜倾尽家财为她四处寻访名医,可是药石罔效。”
药石罔效。多残忍的四个字。
他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说出这四个字。
韩破晓脸色微白。
朱拓声音沙哑,眼中有些泪光。他停了一会,努力调整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才继续道:“那些所谓的灵丹妙药,只帮她延长了三年寿命。可是我知道,那三年,是她一生中最痛苦、最难熬的三年。整日忍受病痛的折磨,只能靠药石续命。那种感觉生不如死。可是她还是忍着,尽一切努力活着,为了所有爱她的人活着,为了不让他们伤心难过而活着。”
韩破晓闻言,顿时只觉得心中伤感,禁不住身子一颤。
“你怎么了。”朱拓眼疾手快扶住她。
“我没事。”韩破晓摇头道。
“可是——”朱拓刚想说什么。却见王府的下人急匆匆跑过来。
“小王爷。”
“什么事?”
“王爷请小王爷去议事厅,有要事相商。”
“此刻?”朱拓看了看天色,有些惊异地问。
“是的,王爷请小王爷即刻过去。”
“我知道了。”朱拓点点头道。
他仔细打量韩破晓一阵,见她似乎当真没事。心想也许是更深露重,姑娘家身子弱,受不住寒气,这才放下心来,道:“夜里凉,我让人先送你回房。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