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有个赤木镇,聚集了许多流民,都在议论角蛟作怪的事。大费也没细听,问清楚棺材铺的位置,便奔过去。那棺材铺生意倒兴旺得很,却原来是时气不好,瘟疫流行,不断有人得病死去。
在门口见到一对乞讨的祖孙俩,却原来一家三口,也是因角蛟作怪逃难的乡人。父亲暴病死去,爷爷是个瞎子,只靠孙女阿园每天要些剩饭剩菜糊口。想求老板施舍副薄板棺材,被一顿臭骂给赶了出来。
大费看不得这等事,正要张口,没想到几个外地人,穿得十分华贵,竟拦住了那女孩子。
其中一个年轻公子摇开折扇,抬起阿园下颌,啧啧连声,“这等资质,不入我风月门,竟在此乞讨受苦,真是暴殄天物!”随即将女孩裤脚一把扯开,露出晶莹的小腿来。
阿园尖叫一声“爷爷——”,老者上前跪倒求情:“孙女才只十岁,家中水患,在这镇上讨口饭吃,求公子爷……”话未及说完,早被那公子一脚踹得飞了出去,当下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大费见他言谈举止残暴轻薄,不由大怒:“这位公子,干吗好端端地将人打死?”那公子哈哈大笑,“莫不是你也看这女娃天生丽质,想讨回去做老婆不成?”
“放你爹的屁,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公有人管!小爷今天还真管定了!”
那公子冷森森地一笑,“人不大嘴不小,交你个乖,管闲事也得有管闲事的能耐!”
话音还未落,便从背上抽出长剑,明媚阳光下,竟是视不可见,只有道淡淡的白影。大费不知这剑其他人是根本看不到的,自己能够窥见影子已属不易。
“唰”地一下,那剑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攻向大费的脖子,一片阴寒之气当下便笼罩了全场!
大费吃一惊,身子向后翻倒,极为勉强地躲过去,没想到这男人出招这么快!
那男子生得颇为清俊,一招一式也舞得如风前回雪,一剑快似一剑。大费沉下心来应对,他对敌经验不多,是以不敢托大。
见他招术精妙,那男子心里暗暗惊讶,但几个回合下来,便发觉大费用得不甚熟练,便决定速战速决,脚尖点地,身子飞在空中,转瞬间就刺出了几百剑,每一剑的角度有一点点不同,这如急风暴雨的剑法是他的得意之作,江湖上人称“八面埋伏”。
大费被那华丽诡异的剑法压得透不过气来,急中生智想起那女子的手诀,便一连结了几个抛出去,那男子连同剑便被冻在当场,那剑身方显露出来,像冰一样光华晶莹。
后面一直斜倚着树的青年站起来,拍拍手掌,“我就来领教下小兄弟的凝字诀!”身后几人连忙将那被冻住的同伴运功拉开。
语音刚落,那青年整个人像大鹏鸟般冲天而起,跃在最高的一棵树上,周围的树木叶子树皮几乎被人吃光,这棵树却是满树红叶。
大费心中一惊,那树正是赤木。
这树乃海外异种,通体发红,树叶更是殷红如火,一年四季从不凋零。必待来年新叶发出,将老叶一点点顶掉,才更新换代。
关于赤木,附近保留着无数传说,据说数百年前大洪水,家园被毁,山林涂炭。最后剩下的几个人都是爬到了赤木的树尖,才保住性命活下来,赤木镇也才没有断了根,当时镇子叫兴旺镇,此后才改的名。
人们把赤木当神树看待,常常有人来拜祭树神,都说灵验得紧,遂成为当地的风俗。
那青年把袍袖一卷,无数红芒向大费周身袭来。大费提剑抵挡,陆离轻扬,淡蓝色的光晕波地扩大,将自己站立之处罩住,波光如水,那寒芒触到光晕便掉下来,细看来,却是赤木之叶,在青年的运作下不断打来。陆离的蓝色光圈不断缩小,“哧”地一声,有枚树叶破开了光晕,将大费左肩袍子划开道口子,鲜血当时便冒了出来。
大费御剑上行,陆离大放光华,蓝气耀眼,向青年立足之处飞去,在这样的攻势下,青年旋转身子向上飞起丈余,同时“锵”地一声从背部拔出剑来。
大费剑气走空,落在树上,那赤木竟是坚韧无比,全力施为,仅划开了一道口子,大费毫不犹豫,揉身扑上,青年在空中哈哈大笑,大费暗暗惊讶,对方的长剑竟也是看不到的。
两相交锋,剑气如虹,看那青年满脸邪气的微笑,大费暴喊一声,长剑横胸,想起神鬼道书上的一式流光飞舞,长剑挥舞,无数蓝光潮水般地涌出,向青年奔去。
那人敛起笑容,凝神戒备,无数蓝芒纷纭而至,其间竟夹杂着无数身影,有小时自己在山野里奔跑的无忧岁月,阿婆慈祥的脸;少年时在鬼神渊舞剑,飞沙裂石;九幽夜听到的呜呜鬼哭,还有那埋首烟波里的无双美女,眼眸之间无限轻愁……往事在一瞬间将自己团团缠绕,痛彻心肺,仔细辨析,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直觉血气翻涌,一口血早喷了出去,落在自己的剑上。
好一记流光飞舞!
青年纵声长啸,随着他一口血喷出,那柄剑在日光下淡淡然现出影子,似有若无,莫有形状。大费忽然想到师傅讲的话,惊叫道:“承影剑!”
承影剑,世间最诡异神秘的魔剑!大费登时明白,先前那青年使用者必是含光。
据《异物志》,“含光,承影乃上古冥器,绝无仅有,泯然无踪,经物而物不觉。”
年轻人哈哈大笑,“我也让你领教下什么叫剑法!”长剑向下挥舞,力道顺赤木泄到地表,以这棵红树为核心,四面八方,响声轰然。烟尘滚滚,无数老树都倒在地上,密林间的空地突然放大了几倍,整个地面的土都变做焦黑色。
华丽无匹的剑法,带着森森寒意,催眠一样地斩向大费,大费的剑几经交锋,最后一下清脆的交击声后,断为两截!
大费被无法摆脱的睡意紧紧缠绕,他拼命睁大了眼睛抵抗,可是那沉沉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像飘飘悠悠的思绪,将暮未暮的黄昏……大费眼睛一合,从高高的树上一头栽下。
阿园尖叫一声,大费迷糊里不自觉地抖开了翅膀。
好歹有惊无险。如果毫无防备地由十几丈高的树上跌下来,不死也难保残疾。大费踉跄地站住,腿像喝醉了酒一样不听使唤。
那青年“咦”了一声,看看大费的翅膀,显然也十分吃惊,对着大费微抖剑芒,淡淡烟尘在他面前汇成一个飘忽的影子,影子里似乎有个人形,“咻”地扑过来,大费双掌向前拍出,情急之下居然使出了师娘教授的万马奔腾。
一群鲜红的小马儿秀气地出现,对那烟影就是几团火焰。那影子左右分开,变为两半,烈焰飞过去之后又合拢成一体,大费觉得就像一只温柔的手把自己抱住了,然后是周身的痛,在剧痛的折磨下,黑雕扑上去又抓又啄,那朦胧的烟雾里似乎发出了恶毒的诅咒声,腾地散开,将雕儿裹在其中,大雕全身鲜血淋漓,摔落在地。
大费趁此机会展开翅膀飞上了高空,空中的冷气吹拂,大费的神智清醒多了,脸上有湿嗒嗒的东西向下淌着,一摸,眼角鼻孔耳朵嘴角全都在出血,他抹了一把,又向地面飞去。
那年轻人冷冷笑道,“怎地这般不济事?这骷髅之花我只使了五分力来。”大费鲜血一口口地喷出,方才瞬间他似乎看到剑上有个身影拥抱了自己,然后就全身都是血洞,显然那承影剑上封镇了魔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轻轻一抱,便生机断绝。
大费这时终于体会到实力才是一切,不是谁都可以仗剑走天涯的,确实像那男人讲的,管闲事也得有管闲事的能耐!他心念已定,登时不再一味地飞在云层里,落回地面。
那青年长剑飘飞,却仍只是一道淡淡影子,大费不跟他正面接触,只施展开神鬼道书里的轻身功夫,一意闪躲。
那百年流光名副其实,看上去步态从容,怡然自得,但闪躲之间却电光石火,宛如要追回那逝去的千百年流光!
那青年一连数剑尽皆走空,不由脸色难看起来。
他飞身旋转到高空,像只青色的大鸟,人剑合一,以排山倒海之力冲赤木力劈而下。那参天古树屹立千年未倒,在这匪夷所思的怪力之下,竟喀喀连声,断为两半,一半仍挺立不倒,另一半却仆倒在地,“嗵”地一声巨响。
大费正一心闪躲,不想对方却不向自己发力,而是击向身侧,收脚不及,恰恰撞上,被那重如顽铁的古树砸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