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费随贼不偷师傅回到天息山,满山乱石,乌漆抹黑的。大费不禁心想:师傅不是神仙吗?神仙怎么会住这种地方?老头子回头看他诧异不由又把怪眼一翻:“蠢材!居然看不出我内里玄机!”大费实在没看出有何玄机,老头子把头一拍,“哎呀,你被俗气萦绕,天目自然混沌了。”手向虚空里摘取,很快便出现两片细长的叶子,他对大费喝道:“闭眼!”然后将叶子轻轻地贴在大费眼皮上。
一股浓香迅速地把大费包围了,那香气似乎有很强的渗透性,不断地由外向内部移动。终于,当最后一丝筋脉也被香气浸透时,大费睁开眼睛,他马上就跳了起来。嗬!眼前是一个什么世界。
仙雾缭绕,白云飘悠。满山的奇花异草,青松翠柏,溪水叮咚。那些不知名的树上挂着四季不谢的鲜果,白鹤花鹿悠闲地在林间踱步。大费回转脸来看师傅,师傅却还是师傅,还那般矮小粗壮,黄豆样大的眼睛瞪视着他。
大费不禁道:“干吗这样故弄玄虚,好端端地仙境非搞得像妖怪产地”,又被师傅拍了下头,“不这般,天下的人都来了,我们怎么修行?” “修,修什么?”师傅立马敲了他一下,“修道,修仙,哪那么多废话!”
师傅很得意地把大费揪到水边,让他看向水里,不禁吃一惊,自己头上居然有一道白亮亮的光圈,不过比师傅的那是小得多了。“傻小子,这叫灵光,你修为的程度越高,光焰就越大,等全身都沐浴在光芒中,你就修成了,呵呵。”大费还是没听懂, “那”,大费又问道:“这个叶子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师傅又一记暴栗,“傻蛋,叫天息山,自然是天息香了!”
自此,大费便在天息山安顿下来。贼不偷师傅还有许多其他的弟子,哇哇,有的已经一千多岁了,仙风道骨,比贼不偷师傅更像师傅。大费对别的不感兴趣,特别希望师傅教会他种贼不偷的法术,被师傅呵斥一顿方罢。
“那是天赋!”
大费在山上四处游逛,师傅不要求他像其他师兄弟那样苦修,只是随意玩耍。大费也乐得自由,每日里爬山下河,好不快活。
同时一个问题越来越严峻地摆在了他面前,那就是背部的肉刺,彻底长开了,上面布满了羽毛,上方羽毛长而结实,下方羽毛小而细密。无人处大费抖开羽翼,轻轻松松地就飞上了天空。羽毛收拢后集中在背上,高高隆起,像个驼背。众位师兄弟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师傅不要求他苦练御风飞行术,原来是这个原因。
山中无甲子,转眼间,大费十六岁了。
八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到处都洒满金色的光芒,一个少年和一只黑色的大雕迅疾无比地从两山之间的缝隙中冲出来,眨眼间便落到地面。“雕儿,想当年老大飞不过你,现在呢,嘿嘿,你就飞不过老大啦!今天老大命令你:过了那边的黑松林便不是天息山的地界了,咱们今天去看看有何事物!”
那雕儿毛色油黑发亮,此时竟然拗着脖子,显然对这一建议持保留态度。这个少年离近看脸膛被太阳晒得黑红,俊脸上一双大眼乌溜溜地转动,显得十分慧黠顽皮,正是成长不少的大费,只是那背部似乎更驮了。
“那——你不去算了,我自己也能去。”大费抬步就走,雕儿急忙叫了几声,似乎是劝他不要去。“嘿嘿,”大费笑起来,一摸雕儿的头:“哥俩好,实在不放心,你就跟我一起来得了!走哇——”话音刚落,他就冲了出去,翩然经过雕儿旁边时还顺便揪了一下雕儿脑袋上的一撮白毛,那雕一紧翅膀,扇动处卷起阵阵气旋,转眼间,一人一雕就化做两团影子,消失在阳光里。
过了界碑,前面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光亮全无。大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山脚下的石碑,上面刻的是乾味山,便陷入了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他凝神望去,无数人像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姿势站在那里,有的挥舞长剑削向敌人的肩头,有的□□脱手而出化为巨龙,张牙舞爪地扑向对手,却不知何故都僵化为石像,定格在空中,连衣服和武器都没幸免,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大费趁师傅闭关溜出来探险,不想见到的是这番景象,大叫倒霉。在混战的人群里走了好久,终于到了尽头,这里有五尊石像。
大费瞪起眼睛仔细看,五个人都全神贯注,对前面做出致命一击。尽管是石头人,大费看那肌肉绷紧的样子,手肘的力度,都能想象得出那排山倒海的力量,不禁吐了吐舌头。
对面却没有人,大费好生奇怪,便绕过去看,地上杂陈着枯枝败叶,大费踩上去,身体陡然向下一陷,空的。他纵身跃起,落到一尊石像上,那是道窄窄的山崖。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下去看看,被这五人同时击落的会是何方神圣!
初始那崖缝极为狭窄,慢慢地却宽起来,越来越大,不知从何处射过来光线,使这崖下并不黑暗,大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几十丈不止!
他向下飞去,见有截山壁像宝剑的峰刃一样支出好远,而尽头悬着块巨岩,岩上突出半截洞,斜上方的悬崖上,镌刻着“鬼洞”两个大字,且署名九幽土伯。大费不知道这人是谁,嘟囔着“那么个悬地方,上不接天,下不着地”,拍拍雕儿,要冲进去看看,早哞呜哞呜吼声连连,跳出个猛兽来。巨大无匹,站在洞口,将个宽宽岩洞都要堵住了。
那兽形状像熊,但是毛色金黄,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大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野兽,紧紧盯住它的一双琥珀色大眼。
那兽见到大费并不扑食,只是哞呜哞呜地叫着,大费来回走了几步,那兽便跟着他走动,发出金属链条的咣啷咣啷的声音。大费心念一动,“你被绑住了,困在这里?”那兽竟像听懂了一般频频点头。大费好胜心起,“来,让我看看!”
挥舞双掌奋力拍出,敲向山壁。“轰隆轰隆”无数大小山石纷纷碎裂滚下来,那洞口便扩大了数倍!那兽向外走了一段,大费这才看清拴住它的是条平淡无奇的玄铁链条。“奇怪啊,看这家伙是只灵兽,没道理被这么条小小链子锁住。”当下定睛仔细研究。
过了一会儿,大费无比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那链条果然不简单,一个淡淡的影子被链条穿过,像烟一样,若有若无。
这下惊骇像无边的巨浪席卷过来,盖因大费这些年来一直是“不学无术”的,其他的师兄弟都日夜不休地刻苦练习,而对他,师傅却说要“顺乎天道,自然无为”。这是师傅说出的为数不多的有水准的话之一,所以大费记得很牢!
每天清晨他被师傅用各种草覆盖住眼睛,其余时间便如同野驴一样到处乱蹿,招猫逗狗。但许多人修习了许多许多年才能够御气飞天,大费可丝毫没有耽误工夫,他直接就能飞起来——长翅膀了嘛。头上的灵光只比师傅小些,充沛饱满。身上的筋脉更是如同条条河道,比之旁人不知宽大强韧多少倍,师兄弟们无不称奇。
天息山上有块巨石,材质特殊,大家都喜欢以它比拼真气,看谁留下的痕迹深刻。大费在外游荡够了也跑来凑热闹,一拳就把巨石给击碎了,大家都目瞪口呆。
巨石中央有眼泉水,里面有条小小的红鱼。贼不偷师傅很激动,“他奶奶地贼不偷偷,这是石空清啊!大费,真是便宜你!”还没等大费反应过来,就连水带鱼都被师傅灌进嘴里,“咕噜”下了肚,呛得大费直咳嗽。
没过多久,大费的目力更上一层,不仅能远观千米之外,还能穿透许多有形制的东西,如石头,大树等等。不胡闹的时候,大费便跑进村里帮大夫看看病。
贼不偷师傅说过,如果大费可以更上一层楼,便能够看透鬼物,那么,大费将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天生拥有冥冥之眼的人!
第一个是谁?师傅把怪眼一翻,“少瞎打听!”掐断了讨论。但至于怎么修习,却连师傅也不知道。
现在链条上那道淡淡的影子,是不是就是鬼呢?
大费抽出匕首,削向链子,并不难削,一会儿就断了,但转瞬间又接好了。反复几回,都是如此。“他奶奶地贼不偷偷,小爷偏不信这个邪!”大费盯着那道鬼影,心想若不破掉它,这链子十有八九是打不开的。用力地瞪着那淡淡的影子想办法,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发现那宛若人头顶部的地方有个奇怪的符号。
封印!
大费凝神静气,真元生生不息在全身流转,目力越发深入地看着那封印,是个黑色的结。那缕鬼影也越发清晰,是个女人。
玄铁链条从她的琵琶骨穿过去,大费十分惊讶,穿琵琶骨,难道这女人竟会幻化不成?那封印中散出无数细细黑丝,像蚕茧一样,将女子的魂魄牢牢锁住,道道微弱的红光奋力向外挣扎,撞到黑丝无一例外又缩回体内。而且那黑丝似乎具有反噬之力,令整个幽魂颤栗不已,似乎相当痛苦。
大费心想这女人被困在这乾味山时日一定不短了,仇人不知是谁,这让人生不能生,死又不死的方法实在歹毒之极。
不管多深仇恨,施行这种办法,绝非良善之辈。看那女子元神,已经奄奄一息,崩溃仅在咫尺间,不由十分焦急。
周身真元似乎也随心而动,运行得越来越快。大费看准那女子顶心,中指点击,将灵力注入,澎湃真气像开闸洪水一样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灌进女子头顶。大费心里暗暗叫苦,如果打不开封印,怕不是自己也要油尽灯枯?
封印抖动起来,涨得老大,把大费也罩入了黑色印记之内,大费觉得自己就如掉入了冰窖当中,阴冷之气迅速就包围了全身。大雕飞上来,用长爪去拉大费,刚触到黑气,便被一股大力打得倒射出去,不见了踪影。
那黑色封印旋转半晌,这时终于“啪”地一声,打开一个缺口,像墨汁落入水中,无数玄狐、玄豹、玄鸟、玄蛇的阴魂飞上空中,围住大费撕扯啃啮,痛入骨髓。
大费想也不想,左手从怀里抓出大把天息香叶子向外一扬,登时浓香满布。天息香本就是邪物克星,那些凶魂遇到便魂飞魄散,其余的都远远避开。
大费口中呼喝不断,那印记一处处被打破,俱是凶魂厉鬼,被天息香迫得远远的。最后那中心部分“倏”地散开,大费面色苍白,浑身大汗,跌坐于地,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耗干了。
那黑影慢慢聚集成型,立在空中,是五个要多丑有多丑的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