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豪气干云,在空中连折了一大堆跟头,离那盼江已经很远了。脚向下一踹,便一激灵地射向那间小小的农舍,苏落面含微笑,站在门外等候着他。
脚蹬在踏实的地面上,大费长吐出口气,苏落取出帕子擦拭他额头上的汗,轻声道:“你落下来太快了,我根本都没看清!”
大费凑到她脸颊旁边亲了一下,抓住苏落的手,“你刚才在这里等我下来,我心里很暖和!”
苏落给他说得嫣然一笑,“傻子!”
拉了手进到屋子里,三禾还在满地乱走,嘴里呜哇地乱叫着。大费叹口气,“阿落,把天眼通取出来,我再看一次!”
苏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但没说什么,就取出了玉雕。
大费调息了一会儿,凝神望去,先前的骨船又出现了。一幕一幕的场景在面前上演,看到柳三禾与那神秘男子谈话,见到那举世无双的美人,那男子离开大船破空遁走,三禾与那美人如胶似漆……
日子像过去了很多天,柳三禾的焦灼看得清清楚楚,他盯着那美人看,常常一看便是几个时辰。
甚至晚上那美人熟睡了,柳三禾也呆呆地坐在床边,有时还暗暗垂泪!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连城的命也快到了尽头。柳三禾失魂落魄,瘦得形销骨立,一双凤眼深深地凹陷进去,大大的两个黑眼圈。
连城却对自己的命数并不在意,时常便劝三禾,“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况且妾身已经多活了这许多年,得遇公子,更是疏无遗憾,只要两个人好好珍惜这剩下的时光,愉快度过,便可以了。”听她如此讲,那柳三禾更是悲痛欲绝,恨不得不吃不睡,多增加一分在一起的时间。
最后三天,安公子没有露面。
最后两天,安公子还没有露面。
最后一天,安公子还是没有露面。
半天,还没有……
夕阳漫天,连城躺在甲板上,柳三禾坐在旁边,抱着她。
那美得不可思议的双眸里流露着对三禾深深的眷念,她用手轻轻地抚摩着柳三禾的鬓角,口角含着一丝微笑。
太阳又下坠了一些,柳三禾将怀里的人儿抱紧,巨大的痛楚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蓦地,他的目光一顿,盯住了连城的手,那双白皙纤细,晶莹润泽的手渐渐起皱,干瘪,衰朽下去。
“她将会瞬间衰老,鸡皮鹤发,死在你眼前!”安公子的话像夜晚的丧钟不断地敲击着柳三禾的心。
连城乌云般的秀发开始变得灰白,光洁的额头有细纹慢慢地爬出来,周围景物依旧,怒涛卷霜雪,沧海无涯。
安公子还没回来,大概也就剩下小半个时辰了,看着皱纹一层层地将连城覆盖,柳三禾心都快揪出来了,老了,老了,真的红颜弹指老!青春就如朝露昙花。
连城呼吸渐渐微弱,抚过三禾鬓角的手也早已经垂落,巨大的寒意爬上柳三禾的后背,竟,这样老了么?
似乎都没想,似乎他心底里早就打算这么做一样,双手滑过连城渐老的容颜,掐住了她的脖颈,越掐越紧,就让她保持着美丽睡去吧——
泪水一颗一颗地掉下来,柳三禾满脸泪水,这大半年来的遭遇像梦,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也许明天早晨,父亲就会叫自己上山去练剑,“别偷懒啊,练完了,让三娘给你做鲜螺肉吃。”
那个总是慈眉善目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爹爹真的死了么?
柳三禾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抱着连城的冷下去的尸身,柳三禾南柯梦醒,看着死后又恢复了美貌的容颜,又望望远天渐次出现的繁星,千万种思绪一起涌进脑海。
问苍天,此生何必?
“还好,再等一刻,便真的迟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声音唤醒了他。
是安公子!
“我已经谈好了契约,为连城续到了命!”
柳三禾抱着连城的尸体,呆呆地看着他,安公子握住连城的手,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你做的好事!”
真是太讽刺了,柳三禾张开手,自己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他纵声大笑,笑得浑身发抖,太可笑了,就那么一会儿……
小碧胆怯地看着他,回头看安公子道:“主人——”
安公子厌恶地看了三禾两眼,“寻一处岸边,将他丢下去!”
船掉了个头,柳三禾还在甲板上狂笑。
安公子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人的本性到底是善还是恶,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世人经过反复的探究与认证,分成了不同的派别,性善论;性恶论;无善无恶;有善有恶。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只要遇到挫折,或者给他个飞来横祸,原本坚信的一切往往就会坍塌,荡然无存。这个时候,我只要顺水推舟,神都会变成恶魔!去吧——”
船已经靠近陆地,安公子轻轻一推,柳三禾从船舷边翻滚出去,像截木头一样,“噗通”一声摔进水里。
虽然知道三禾没死,但大费还是紧张了一下。那船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踪影。
原来,是这样!
两人还有事情要办,不能一直带着他,便由大费背着柳三禾飞到九丘,拜见了吴彦君长老,当日去甘渊的众位长老及掌门柳下,无一生还,现在门中诸事就都由吴长老处理。
言及此事,那长老苦笑不已。他本不爱理世事,却不得不将担子挑起来,真是造化弄人。
问师傅师娘,却无人知晓下落,大费的心里本就明白凶多吉少,只是不肯放弃一线希望,不愿相信罢了。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将三禾的事情交割清楚,大费告辞。
一路回来,四处妖雾弥漫,那精怪数目不知多少,大费顺便解决掉一些,但无穷无尽地涌来,纠缠不清,只得振翅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