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素床,一个小衣橱。加上一张圆桌和四张椅子,如此简洁的房间,任谁也无法相信是祆教堂堂三护法兼教主的姐姐的。不过对于一个专业的杀手而言,已经够了。杀手只需要服从命令,无需过多。可是,这是她的家,也是如此无情,冷清……
宁天夏被软禁在教中多天了。没有杀人任务的她——当然,那个杀羿寒的任务她并不接受——就相当与闲人一个,她最多出房门到前边的小院练练剑,不然就是关在屋里。
她无法与外界联系,外界跟无法联系她。加上她本身就不想联系外界。所以要找她很难。
白柳文只来过一次,给她带来外界的消息,特别是羿寒的。说是羿寒来找她了。
找她?好像她没有提过相关她“家”的半点信息。羿寒是怎么找到的?是靠朝廷的力量么?
白柳文还说:“他是奉命来抓你的,他只有借助朝廷的力量才能知道这里。你如此为他着想,可他却这么对你。你难道还留着他吗?”
宁天夏觉得好笑。她在白柳文身边二十几年了,却仍未能完全了解他。可是她只认识羿寒不到三年,她却清楚他的为人。
就算羿寒是从朝廷那得知她的下落,他也不会来抓她!
绝对不会!
“师父,”宁天夏淡淡地说,“羿寒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清楚到他很在乎他那不是妹子的妹子。“我的答案早在那天就很清楚了。”想到阿歆,她心中就好怨。事实上,她比较乐意接受杀阿歆的任务。可是,因为羿寒的关系,她迟迟不动手。
她都有些怀疑,羿寒对阴歆到底是真是假?
本来,白柳文还想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的,但如此看来还没那个必要。阿歆是羿轲私生女的事实,只会让宁天夏更加坚持她的立场……
天黑之前,阿歆幽幽地找了间客栈落脚,意思性地吃过晚餐,便回房休息。
没一会儿,便听见敲门声。她看着门好一会儿,才过去开门。她以为小二给她送热水来着,没想到竟然是追溯。
“我看着你一个人投客栈,便来打个招呼。”他微笑。只是发现她已没了以前的精神,就连吃饭也是索然无味。半路上,他就看见她了的,本来不想打扰她,却发现她不一样了才跟来。
“是你?”阿歆很快认得他,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不请我进去?”他朝里边看了看,在阿歆收起拦门的手后,又道,“你怎么一个人?”她不是害怕孤单吗?
“嗯?”阿歆抬头,“不,不是……”
“你要去哪里?不如我陪你?”追溯微笑,看着这样低沉的她,他却不忍让她再寂寞。
好半响,阿歆机械性地回答:“京都。”她觉得她真的需要个人来陪。就算是才认识不久的追溯也好。只要有个人静静地陪着她就好,她不想一个人了。那个微笑,至少有点牵动了她的心,给了她些许温暖。
她就这样答应了他,她知道他清楚她的身份,而她却只知道他是一个游侠剑客,可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很可笑吧!就算江湖上所有的人都打她的主意,没了她,也没了幻剑,她心碎了害怕什么死?她本就不怕死,而且,想死也死不成。她死了,幻剑也没了……
就这样,追溯静静地温和地陪了她一路。
到了京都,阿歆首先止步。她轻轻地说道:“剩余的,我可以自己走了。谢谢你一路来都陪着我。”她很感激他,他一路上就那样静静地陪伴她,让她心情好很多。
“那好,京都人多事多,你小心些。”追溯仍一副温和的笑脸。
阿歆看着他,“你不问为什么吗?”他一路上什么也没问,这让她免了尴尬。
他笑着摇头,“麻烦使自己找的。”
“你不想帮我解决麻烦吗?”朋友不该这样吗?
“你想过让我帮你了么?”他反问。
阿歆沉默。
“不要紧,”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等你想说了,我自然会听,也自然会帮你。”
她发觉他好体贴,好温柔。
“快走吧!你不是敢时间吗?”追溯好心提醒。
“嗯。”终于,她绝望以来,第一次如此轻松地抿嘴。她在他的注视中,消失在人群之中。
还是一个单纯的女子。
他知道她手中有他们要的幻剑。按理他应该将她抓回祆教逼她交出幻剑。
但,看见她那失神的样子,他不仅于心不忍,而且还保护她……
哎!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他老人家该有多愤怒啊!
追溯又笑了,转身朝反方向离开。
京都,长安县东南三十里,蓝天山盛产玉石,又名玉山。
因转从来都没搬迁过,一直都在蓝天山上。十三年前向日之死让阴容伤心断肠,才在蓝天山上洒下荆藤的种子,又撤回修山的园丁,让阴庄消失于蓝天山。
直到近段日子,才有些出入的动静,只因迟早也要座山吃空,只所以外人很少知道。
阴容,当年阴庄的大小姐,武林的阴冷美女,如今的阴庄庄主,早在十三年前便让阴庄立足于江湖武林又让阴庄转眼消失十三年的女人,正坐在大厅的庄主位置上。
从事业上,她是一个成功的女人,可从妻子,从母亲这一身份上,她却是失败者。
“庄主,”一名白衣女子通报,“蓝田初的姐妹发现有陌生女子闯入。”蓝田山阴庄分四层,山脚蓝田初,山腰水云间,山顶玉山顶,以及玉山顶里的阴庄。
“是什么人?”近来附近总是有大胆的村民和一些贪财的武林人士来挖玉石。
“尚未查清,蓝田初的姐妹只是远远的发现,并未靠近问清。不过看打扮,像是江湖中人。”
阴容点点头,挥手示意她下去,“你们处理吧。”她只想着阿歆的事。阴玥的任务也到了关键的时候了,她是不是也该出手了?但阴庄还要重振江湖,很多事还要做啊!
“站住!”丛林间,蓦然跳出三名年轻女子,一齐用利剑指着阿歆,中间的那名红衣女子厉声问道:“什么人胆敢闯山?!想活的就乖乖滚下山去,不然休怪姑奶奶不客气!”
阿歆先是被下了一跳,而那女子的预期甚是不好,她很想绕道不理会。但想起这是人家的地方,便推起笑脸:“这位姐姐,我是来找人的,你……”
“这没你要找的人。”那女子很快打断她。
“不会,我娘就在这里,你行个方便吧。”
“我们这里都是我这般大的女子,,没你要找的人。”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哪里来她这般大的女儿?左边的青衣女子道,“你还是走吧。莫要往前了,只怕你有命来,没命回。”
这位姐姐到是好语气。“这位姐姐,我确实查得清楚,我娘就在这里。”让她回去,不可能,闯她也要闯!
“你——”
“你娘叫什么?”那姐姐拦下中间的红衣女子,她看眼前的女子羿歆只想着找娘,便想帮帮。因为她们山上的姐妹大都是无亲无故的。
“阴容,我娘叫阴容。“她回答。
“大胆!庄主的名字是你能叫的!?”红衣女子上前一步,剑头便近向阿歆的胸膛。
“等等——”另一个白衣女子拦下红火,又朝阿歆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在羿墨廷长大,随他们姓羿,单名歆。”
“这位姑娘,你当阴庄是什么?”白衣女子微怒,“我们对隐山多年,但江湖的事还是了如指掌的,我们庄主的女儿从未流离在外”
什么意思?深怕她的机会消失,她着急解释,“不信你们看这玉!”她取出怀里的两块蓝田玉仪表身份。
白衣女子看清之后,上前一接,惊奇的发现这玉是真的!她一个使眼神,让青衣女子取了去,又离开。
“你们可以信我了吧?”
“你可知道阴容是什么人?”红衣问道。她发现眉宇间她与庄主到是有几分相像。
“……知道。”阴庄庄主。
“阴庄小姐的位置并不好坐,羿姑娘该不会图着什么吧?”白衣只知道月神是小姐,从未知道还有一个,而且还有蓝田玉。这样天大的事她们不能疏忽。
阿歆看着她,明白她的意思:“我不稀罕什么小姐的位置,我只在乎我娘。”
“哼!说得到是好听。”红衣冷笑,“倘若你真的是小姐,到最后阴庄还不是你的吗?”江湖上传的是真是假她也糊涂了。原本的大小姐与庄主的关系并不像母女,让她更迷糊。
阿歆欲要还嘴,却无言以对。
“被我说中了吧?无话可说了?”她得意,“我看你就是一个冒牌货!”
这样的待遇她不是没有遇过的,也懂得沉默才是最好的禁声器。却没想到,她们把沉默当作默认!
阿歆知道静静的等待。
阴庄大小姐?她心中冷笑。她会在乎吗?不,不是。能找到娘亲已经是万幸了。如果还能得到该有的慈爱,她更是安心。什么大小姐?她不想做,小姐的位置不适合她。
找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这一步,就算面对娘亲的不认同,她也知足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的,她有娘的!
阿歆不户知道,阴容是多么的在乎她,多么的想弥补她。
当她听到她来了之后,她欣喜若狂。她确认没错,天下谁也不能冒充她的女儿阿歆!那对玉本来就是为她们定做的!
找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今天。
“带我去见她!”她已然忘了她是阴庄高高在上的庄主。现在的她倒像盼女心切的母亲。
众人都惊讶,庄主的失态,为的是那自称是小姐的女子。
阿歆看见山下冲冲下来一群人,最前面的……她看出来了,是庄主阴容,是她的母亲。
那白衣红衣姐姐让了道,让阴庄庄主一上一下面对面。
阴容打量着阿歆半响,打斗着嘴唇,唤道:“阿歆……我的女儿!”她认得她的,十三年来有无数个夜里她偷偷看过她的……
她那一唤,在场的姐妹无一不惊讶!
她那一唤,便把阿歆的泪水唤了出来,静静地轻轻地流下,眼眶、脸颊、下巴、嘴唇……
她的娘亲,站在她的面前的女人就是她的亲娘亲!从没有见过她的脸,却能一眼就认出她!这就是血缘关系吗?原来她有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母亲。
她的血水在火热地流动,带动她没一个细胞感动。
她还顾忌什么呢?她娘就在她的面前啊!真真实实的啊!不是以前那在梦里一次次扑上便会散的幻影啊!
她从来不知道娘亲的怀抱是这么温柔暖和的,虽然小,但是很舒服,很安全,很安心……
什么委屈,什么怨气,什么什么不开心与开心的事,统统畅然哭出——
原来,娘亲的怀抱可以这么的无所顾忌;原来娘亲的抚摸可以这么的安心;原来娘亲的哄话可以这么的柔软进心……
原来有娘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