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唐陵仲凝神望着他眼前比他高上寸许却仍透露出些许稚气的少年。那少年的脸上头上满是碳灰,看不清楚长相,但一双低垂着的眼睛却出奇的漂亮清澈。
他很想看看这个集合了徐叔叔和石青璇美貌的幸运儿会拥有如何惊世骇俗的容貌,
读完任俊的遗书少年的脑袋一片空白,父亲吗?这个对他来说陌生了十年的名词,现在却要成为以后追逐的目标。总觉得很不甘心,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毕竟是被抛弃了,真的要去找他们吗?
“君念,怎样?任叔写了些什么?”唐陵仲有些担忧地看着少年黯然的目光问道。
少年把信递给他,心里还是有些感激他的关心,说道:“你看吧。”
唐陵仲读了半晌才抬头,眼里已经有了泪光。少年着实被吓了一跳,心想:不是吧,这应该是写给我的信啊,怎么我没哭反倒变成他哭了。
“你马上出发去找徐叔叔吧!”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句啊!楞了半晌才想到,他口中的徐叔叔正是那个被称为自己父亲的人。
“为什么?”少年伸手接过他手上的信随手塞在怀里,淡淡地道。
“这个需要原因吗?”唐陵仲有些激动地退开了一步,直视着他问道,“他可是你的父亲啊!如果我有这样一个父亲,不管他在哪里,不管有多辛苦,我一定会找到他!跟他相认。”
“跟他相认?”少年苦笑想着,凭什么我被抛弃了还要去找他跟他相认。如果他真的有什么苦衷才抛下我,那么都九年了,难道连回来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我想我没有义务去找他们吧,毕竟被抛下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
唐陵仲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少年甚至感觉他射向自己的眼神有一闪而逝的恨意,不可思议,他想,一定是我看错了。“我真不明白任叔为什么要为了养你这种人而老死在这个谷中。你根本就没资格姓徐!”
少年被骂的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只好不理会他,自顾自去茅屋前整理草药。表面上虽然若无其事,不知为什么心理总觉得难受,仿佛有口恶气憋在胸口让他很想发泄出来。
唉,本来还想问问他我小时侯的事情,看来只能作罢了。少年摆弄着草药,一边闲极地想着,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徐子陵(就是没有办法称呼他为父亲啊?所以权且这么叫着吧。)的事情这么敏感。说什么我没资格姓徐,你以为我很想要这个姓啊,真是莫名其妙!
“心砚,我们走吧!”唐陵仲也不再流连,拉着心砚在老家伙坟前拜了三拜,也没招呼就打算离开。
“君念。”唐陵仲快到谷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了下来,“我想你最好仔细想想,是否要这样碌碌无为地在小谷里过一生。”
“不好吗?”少年撇撇嘴,口气不善地反问道,“否则你这么尊敬的徐叔叔为什么要隐居在这里?”
“你——!”心砚见这个没礼貌的小子毫不客气的跟他少爷说话,一张小脸紧皱在了一起,“这个人真不知好歹,少爷可是好心提醒你啊!徐大侠是怎样的传奇人物啊,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他的儿子!”
少年感觉好笑,几乎都想狂笑了,这么半点大的孩子竟然跟他谈传奇人物,还告诉他那个人是自己配不起的爹。但心理的那阵郁闷却越扩越大,让他忍不住烦躁了起来,冷声道:“你们到底烦不烦啊?要走就快走!”
唐陵仲拉住暴跳地心砚,他本也想甩头就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迈开脚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江湖上游历想要找寻徐子陵的足迹,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九年前开始,他就仿如人间蒸发了般,没有一点可以追寻的线索。君念即便失忆了却也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血浓于水这点是改不了的,他悲哀的想着,也许只有他能让自己再见徐叔叔一面。
“任叔照顾了你那么多年,我想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你和徐叔叔团聚,难道连他死后的一个愿望你都不肯去实现吗?”
“就算你不想与他们相认,至少也该去了解自己被抛弃的原因吧?”
少年楞了一下,知道自己已经被说动了,但表面上却还是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
唐陵仲叹了口气,缓慢而又坚决地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出发的!因为你毕竟是徐子陵的儿子。终有一天,我们会在更广阔的天地见面!”到时会是敌是友呢,唐陵仲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怎么可能跟徐叔叔的儿子为敌呢?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象是要把这种可怕的想法甩出去,然后招呼心砚踏上了出谷的路。
“他奶奶的什么叫你毕竟是徐子陵的儿子啊!”少年火大地用脚踢飞了身前的一把草药,看着凌空飞舞的绿色,心情无比的糟糕。
他一头扎进了湖中,想要让头脑和心都冷静下来。
为什么非要我离开这个小谷呢?
这里是唯一属于我的地方啊!
良久,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湖中直蹿而起轻盈地落在湖边,沾水的黑色长发柔顺地耷拉下来,散发出淡淡地光泽,完全不似刚刚沾满泥灰的杂乱无光。几根湿发紧贴着他完美无暇的脸庞,仍缓慢地顺着发梢在往下滴水。深而不浓的剑眉,灿若星辰的眼眸,高挺的鼻子,温润的嘴唇以及在水珠映射下晶莹如玉的皮肤,他和这恍若仙境的小谷,组成了一幅仿佛本不应存在于这人世间的画,美伦美涣。如果此时有人经过这里,一定无法相信此刻静静站立在湖边的他是个与己无异的人类,而会以为自己到了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圣地。
恍若入梦。
浸在湖中,站在岸边,躺在床上,这几天少年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要不要出谷的问题。虽然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被动摇,可惜好象成效不大。
终于,第五天,少年憋着一肚子的火用布包起几件衣服和一些药物,甩上门离开,离开这个自己居住了十九年的小谷。总觉得他必须要找到那两个抛弃自己的人,问问他们抛弃的理由,为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原本平静的生活讨回一个公道。
临走前,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小谷的一切和老家伙的石坟,心里有着无限的留恋和不舍,他轻轻地向那老家伙说道:“我走了,任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