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奇,奇幻。。。
应该算是吧。。。 黑暗中我动了动禁锢在地上的手上的铁链。扬了一下嘴角。
看来是好多了。手腕已经不似前些日子那么痛了。应该结痂了吧。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这只是关进他家出了名的私牢的第一天呢。前些日子经过的,只是些微微的前奏吧。
莫子苒。
我隐隐紧了紧牙,想起这个名字。
你很好。能栽在你手里我沈清值了。
实在太干了,黏着血的舌头被渐紧的牙关奋力积压下开始出血,腥甜的味道充斥在喉咙间,管它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却带来丝丝兴奋。
我动动已经麻木了的缠着重链的脚,微微向前探了探。没想到这一动却带动了右膝的伤,瞬间就痛得竭斯里底。
只来得及低呜了一声,脚上的链突突地又重了几分。
我心里一惊,赶紧睁大了眼借着厚重的门缝中泄入的昏黄如豆的光盯着脚腕。
有细小的烟雾腾起。分明是间施了法的牢房。
心中苦涩上泛,愤恨交加。
原来还是怕我逃了。
原来那般对人颜笑晏晏风度翩翩的人,发起狂来也是不计后果的。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下,很响的砸在地下。
突然记起很久很久那日伸臂奋力拉着我狂奔的弟弟,和他眼角渗出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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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沈清。
闰二月二十七日生。
听我舅父说我出生那日正好是贼匪攻破皇城的一日。
真不吉。舅母当时在身边没好气地说。还不快去给我打扫院子。
我便转身去了。
其实说是院子,也就是篱笆围起的屋前的一小块菜地而已。
父母在战乱中双亡。
然后就由熟人带着跟弟弟来投奔异地的舅父。
当然不会招人待见。
那年我十三岁。
十三年前的隐约记忆很完美。仁慈的父亲,坚强的母亲,听话的弟弟。
后来隐约听舅父跟旁人吹嘘,他姐夫在世时是多么势如中天。我听了其实很疑惑,看着舅父横飞的唾沫,怎么也不能把他说的和残留记忆中片断连在一起。
父亲是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县官,却没有像舅父所说如此奢华。我们的生活虽然不苦,却还是清贫的。也就是宅子比舅父的大些,多几间房而已。
远离皇城的小县,能有多大出息。舅母在旁人转身后对说得口渴了的舅父低斥道,你姐他们活着时没给我们什么好处,死了却给我们凭添了两张吃饭的嘴。
然后就是平常瞪过来的恶狠狠的眼神,用日晒雨淋的粗短的红手指狠狠捅一下我的肩膀。
还不给我去干活。
每次总是这句。
而我总是木木地转身,牵着弟弟出去。
每次总是阳光很好。照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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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舅父他们的生活不算顺心,却也平静。只是舅母很看不过去罢了。看到我们姐弟俩,嘴里总是不干不净。但看在我们好歹也是免费劳力的份上,给口饭吃给个地住。
就这样过了一年。
十四的我们还是渐渐懂了一些事情,不似原来承欢在爹娘膝下时的单纯。我们姐弟俩本来就早熟,但相比起来,还似弟弟要成熟些。
那个原来嘟着嘴一脸调皮叫我姐的男孩子在这一年中长得突然。
从原来被我护在身后一脸怯懦的他逐渐成了冷着眼角瞅着欺负我们的人把我护在身后的男孩子。
那双眼里流露出的薄凉却是如此自然。
我很是心惊。爹娘若看到他先今如此,想必不会开心。
十四那年应该是我俩的劫难之年。
舅父舅母没有子嗣。
舅父本打算在一开始就收弟弟为子的。不过舅母不同意。说是养的肯定比亲的生分,何况弟弟已经记事了。说她要自己生。舅父一时折不过,便就此作罢。
可是时世动乱。而且越来越乱。
离皇城这么僻远的乡下,战乱的硝烟卷着杀气侵袭过来。
夜间没有人敢走的路,静谧的夜晚传来的只有野狗的悲戚。
仓皇着的气氛,迫使舅母同意了舅父再次提出要收养弟弟的想法。
而这次,却是弟弟拒绝了。
我还记得那几日舅母突然对弟弟的态度好转。好吃好喝的待上桌,殷情地做了身新衣给他。弟弟冷眼地看着,只是不说话。
但是当舅父拉着他的手,刚冒出了点有头绪的话时,弟弟甩开他的手,往我身边退了一步,拒道:“我不要做。”
舅父舅母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舅母气量不好,顿时拍着那张残破的桌子站起来指着我们姐弟俩的鼻子叫骂起来,说什么一对没有心肝的豺狼,你想做我还不收呢,小时候就这么没有心肝长大了肯定女娼男盗,像你們爹娘一样。。。
起先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正也已经习惯了;但是最后却言语辱没了我们爹娘。
弟弟眼圈立刻就红了。在那身新衣袖里微微颤抖着的双手,渐渐的捏了起来,我听见了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暗暗伸了手出去,握住了弟弟冰凉的手指。
弟弟扭头,我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弟弟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轻轻地叫了声姐。
我说,我们走罢。说完转身拉着弟弟奔了出去。
我听见了正在怒骂的舅母突然僵住然后抬高的声线,还有舅父在后追着我们让我们站住的嗓音。
有时候真搞不懂,明明是很想让我们滚出去的人,现在却假惺惺地挽回他们在邻里间的面子。何必呢?
我们没逃多远。就躲在了村后的破庙里。
时世动荡。残破的庙堂成了我和弟弟的蔽身之所。
舅父他们来寻过,只是我俩躲得太好了,而且他们又不是真正的想寻我们,所以,找不到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我和弟弟相依为命,开始了我们短暂的流浪生涯。
说短暂,是因为只持续了一个月左右。
但在这一个月里,是我和弟弟过的最嚣张最快乐最舒心的日子,因为没有舅母尖利的嗓音和刺人的挖苦。
弟弟和我总是在夜幕降临的傍晚出去,像野兽似的昼伏夜出。
偷到的食物不比舅父家的好吃,但却吃得舒心畅快,就算是一个馊了的馒头。
而代价就是弟弟手臂和脸上因失手被捉被人抽出的痕迹。
弟弟总是不让我出去,说不安全。
其实在这种时局下呆在这种破庙里又会有几分安全可言?我知道,这是弟弟舍不得。
可是我也舍不得,让弟弟吃这份苦。我依稀都能看到他眼里越来越深的冷意。只要不是对我,他眼里都像被冰浸着一样。
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就好了。
但十四那年本就是我俩的劫难之年。
那是我们恰好逃出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那天是新月。天空黑漆漆一片。
我和弟弟坐在庙门槛上,听着细细索索残存的虫子的叫声,等着天全黑下来。
沁着露水的秋夜有些萧瑟的悲伤。
弟弟的手从来都比我温暖。他身上有着熟悉的淡淡的母亲的味道。
突然很悲凉。想起了已逝的父母。
难道我们就这么过下去么?
我恍惚着,疑惑着,是不是该回去,至少弟弟会过的比我好。
转头看了弟弟一眼,我张了张嘴,却怎么也不能出声。
就在此时,弟弟被夜色染得深沉的瞳孔突然紧了一下,拉我站了起来。“嘘。姐这边。”
现在我也听到了,有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正往这边来。
我和弟弟迅速地缩进残破的神像后,那里是我们躲了一个月从来都没有被人发现的宝地。
“。。。嗯。呀。猴急什么。。。嘻。。”
很熟悉的声音。是舅母么?
我捏着弟弟的手指,和他对望了一眼。他也听出来了。
“这个时候这里没人啊。赶紧啊。。”
陌生男人的声音。好像是本村的牛二啊。
可怜的舅父。
唏唏嗦嗦的声音。令人不堪的声音。
我俩缩在一起,分明地知道这时候若被人发现了,我和弟弟便会没有活路。
终于,细细索索的声音停了。
男人叹了口气。“哎这种日子我们究竟要偷偷摸摸到什么时候?”似乎又做了什么动作,引得舅母娇宠的一叫。
“呀,死鬼,搞什么。急什么,那个死鬼已经对我们有所察觉了,但是家里的钱都在我手上,他暂时还不敢把我怎样。但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我和弟弟对望了一眼。我看见弟弟眼里凛冽的笑意。他指指墙角,顺势就要出去。
“还有,对了。”
舅母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几分。弟弟弯腰的动作一滞。
“我们家死鬼的姐姐和姐夫,在一年前不是死了么?前一个星期突然有人来带消息,说是他们被焚毁的旧宅里有宝物。”
“真的?”男人的声音也一提,看来宝物的字眼还是刺激了他一下。
“当然,就是带那两个死小鬼的人来说的,本来要带那两个小鬼走,没想到却跑了。哈哈,也好,就是我们的拉。。。”
我探了探头,看到舅母肥壮的双臂挂在那个同样肥壮的男人身上,脸上满是丑恶的兴奋。
弟弟咬着牙,弯着身,像要扑出去的豹子。
我顿时伸出手臂紧紧地压着他,用眼神无力地阻止着他。
弟弟拼命想甩开我的手,我死死地勒着他,于是用力过猛,“通”地一声便倒在泥像身后。
“谁?”
两个声音同时喝问。
我坐在地上,有些绝望地望了同坐在弟弟一眼,笑了出来。
看来我们是活不了多久了。就算这样,我还是要拼着护着弟弟出去,因为爹娘有留给我们的东西。。。最后的希望。。。
“谁?出来!”
外面不断喝问,而他们却也不敢随便来看。
“迈迈,最后听姐一句话,”我压低声音,伸手摸摸弟弟像草似的头发,“跑,去老宅子,找出爹娘留给我们的东西,带姐姐的一起,好好活下去。”
“姐不要。。”弟弟死死拽着我的袖子。“咱俩在一起。。。”
“谁?赶紧出来。。。再不出来我进去了。。。”
我听见男人站起来往里走的声音,转头看了红了眼圈的弟弟一眼,咬紧了牙。
“吱呀”。
他们为了偷情而紧关的庙门开了。
“哈哈。我以为看好戏不会被发现呢。”
是一个相当稚嫩的声音。
我和弟弟对望了一眼。有了希望,却又不大。
“你,你是谁?”
我探头朝外望。
是一个粉嫩粉嫩的小孩。看起来和我们一般岁数。锦衣华服。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而且是很富贵很富贵人家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穷乡僻所。
“你好大的胆子,敢,敢。。。”舅母“敢”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叫她怎么启齿?
“呵呵,你们敢做,我为什么不敢看。”小孩笑道,“不过只是没想到这种地方你们也会舒服,哈哈,真是有趣。。。”
舅母和牛二通红了脸,气得发抖,眼神直颤,冷得怕人。
小孩只管笑,也不管狗急了会不会跳墙。牛二从背后摸刀,他是个屠夫,刀是不离身的。
“不好。”弟弟暗叫一声,准备冲出去救人。
突然间就在牛二拔刀冲过去,弟弟冲出去的当,粉嫩小孩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迅速在当胸划了个圈,“喝”地向牛二一指,牛二就愣愣地停在原地,栽了下去。
舅母在旁边看得愣住,粉嫩小孩咧着嘴笑,顺势一指,舅母那张本来潮红的肥脸瞬间变得苍白,然后“通”地倒了下去。
弟弟停住脚步,我冲过去,惊吓地发现舅母他们已经气绝了。
“好了。你们没事了。”
粉嫩小孩像没发生什么事似的说,拍拍雪白的衣角,抬眼看着我们笑。
“你,究竟是什么人?”
弟弟把我护在身后,皱着眉问道。
“哎呀,你们好生没有礼貌,我救了你们,是不是该向我道谢呢?”
“苒儿。”
突然庙门后又转进个声音。是个少年的声音。
像极了粉嫩小孩的脸,只是稍稍长大了些。不同的,只有紧皱的眉。
“哥。”
粉嫩小孩转了脸笑着望过去。
进来的少年淡淡扫了我们姐弟一眼,眼光转到脚边的尸身上。
“苒儿,又胡来了。”
“哪有,他们要杀我好不好?”粉嫩小孩翻个白眼,撇撇嘴。
“哼。狡辩。还不快跟我回去。”
“不要,人家要他俩道谢再走。”他指指我和弟弟。
随着他的手指的划过,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两具尸身在此,他们走了,我和弟弟如何脱身?
我望着弟弟僵直的脊梁,心里狠狠一划,探身往下直直一跪。
“求两位贵人帮我们姐弟俩。”
那个粉嫩小孩显然被我吓得一愣。而那少年却也只是皱了皱眉。
“。。。”
“带我们走行么?”我脸皮僵硬,想摆出个笑脸都不行。
“姐。。。”弟弟拉拉我,急切地叫。
“。。。哦?给我个理由。”少年道,声音冷得没有一丝变化。
我咬咬嘴唇,脑子飞快地想着能说服他带我们走的理由。
现在实话实说是不是会更有效些?咬紧了唇。
“地下的那个女人是我们舅母。她待我们姐弟刻薄之极,所以我们跑了。若她现在陈尸在此,被人撞见,我和弟弟的日子。。。”
“啊。。。原来你俩就是她口中的死小鬼啊。。。”粉嫩小孩插嘴到,歪着个头看我。“听说你们家有宝物呢。。。”
“求你们,带我们走。。。”我低着脑袋依旧跪着,打断他的话,希望能从他哥那里得到什么许可。
眼前华丽皮靴的主人似乎什么反应也没有。
“姐。。。”弟弟扯着我叫。
“。。。磕个头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头上声音冷冷传来。
我心里一凉。是不是磕了你就肯带我们走?
“姐。。。”弟弟声音有了怒意。
我咬咬牙,狠狠地磕了下去。
为了爹娘给我们留的东西,为了让弟弟还能活着呼吸这乱世并不纯净的空气。。。自尊又算什么?我的命,又算什么?
“啪。”我的脑门狠狠撞在地上,扬起了细小的灰尘。
地上粗糙的石砾割着我的脑门,生疼生疼的。
“啪。”再一次,坚硬的地面瞬时让我头晕目眩,眼泪四冒。
“姐!!”弟弟再一次扯我。“你别。。”
我甩开他的手,抬起有冰凉液体滚下的额头,深深看了抿着唇抬着眉望我的男子一眼,再一次闭眼狠狠垂了下去。
“啪。”触感软软的,我睁眼,那只滚着金边的软皮靴子垫在我头下。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靴子。”
“。。。我答应你们了。也就多个苒儿的玩伴。”声音没有一丝颤动。
我站了起来,放下了心,像逃过了死劫的囚犯。正要做个笑脸给旁边脸色铁青的弟弟,耳边却飘来一句不冷不热不重不轻的话:“但是尸体在这儿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所以。。。”
身体像在三九天浇了盆冰水。
顿时明白了。。
我深深地望了也在渐渐明白什么的弟弟一眼,微微一笑。就像一个月前牵着弟弟跑出舅父家时的那种平和的笑容。
记着我的话,沈浣,去找爹娘留给我们的东西,要带姐姐的份一起活下去。
“我顶了。”我微微笑着地说。
我不舍地掠掠弟弟的额发,摸摸他的脸颊,然后弯身捡起了牛二的刀。
狠狠地,手起刀落,扎在已经死了的尸身上,溅出血花。
我用衣袖擦擦额头,鲜血满是手掌。
“这样可以带我弟走了吧。”我冷笑着问。
“你叫什么?”少年面无表情垂了眉问。
“沈清。我弟弟叫沈浣。”
“。。。很好。。。”他终于直视我的双眼,“我会好好待你弟弟。。。苒儿。。。”
粉嫩孩子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恍然地做个手势,瞬间封了弟弟要暴起反抗的动作。
“姐,姐。。。”弟弟瘫倒在地,却还是激烈地叫着我,“姐,我不要和你分开。。。”
我蹲下,用剩下干净的那只手摸摸弟弟的脸,“沈浣,要努力替姐姐活下去。”然后我起身,不管不顾弟弟还在喊着什么,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多谢你们”。然后看着他们带了弟弟出了庙门。
“姐。。。。。。。”
我死也忘不了弟弟那双绝望就要撕裂的眼睛。
对不起。迈迈。原谅姐姐。要自私地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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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的黑暗中我闭上眼睛。泪水却不停流下。
有着和我同样骨血的弟弟,此刻在哪里?
黑暗像怪兽般袭来,被锁着琵琶骨的我,对那些在角落叫嚣的邪气毫无办法。
会死在这儿吗?